繼王錚與趙俊臣之後,梁輔臣也就成為了三邊總督府的新一任主人。
事實上,收到了梁輔臣即將抵達花馬池營的消息之後,趙俊臣就已經提前讓出了自己的房間,把總督府的正廳、大書房、以及環境最好的臥室全部轉給了梁輔臣。
趙俊臣今後依然會留在總督府內辦公與居住,但隻是重新尋了幾間很不起眼的房間。
與趙俊臣一樣,梁輔臣的作風也是雷厲風行,他隻是稍稍休整了片刻,就召集了所有文武官員前往總督府正堂議事,完全沒有顧忌自己的身體疲憊。
等到所有文武官員儘數到齊之後,梁輔臣就向眾人詢問了陝甘三邊的現狀,以及幾場戰事的詳細經過。
麵對梁輔臣的詢問,所有官員皆是不敢隱瞞,一五一十的詳儘回答。
問答之際,當梁輔臣得知了戚斌戰死的消息之後,卻是滿臉的震驚與不可思議,更還有些無法抑止的傷感與悲痛。
“戚斌他……竟是戰死了?”
戚斌乃是梁輔臣一手提拔而來,可謂是梁輔臣心腹中的心腹,一向是能力出眾、忠心耿耿,梁輔臣待他就如自己的子侄一般。
如今,突然間聽到了戚斌戰死的消息,對於梁輔臣而言自然是打擊極大。
更何況,梁輔臣為了調查自己被馬匪綁架的真相,已經把自己的多位心腹都留在了陝西與山西的交界處,這是因為梁輔臣認為自己在花馬池營內還有戚斌作為幫手,但如今隨著戚斌的戰死,梁輔臣在花馬池營就有些勢單力薄了。
見到梁輔臣的這般模樣,趙俊臣也有些心中不忍,就好似鱷魚會流眼淚一般,同樣是麵現傷感,說道“我也一向是對戚斌期望甚重,收到了他英年早逝的消息之後,同樣是傷懷了許久,但人死不能複生,還望梁閣老節哀順變!”
梁輔臣閉著眼睛沉默許久之後,終於是緩緩說道“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戚斌這個孩子,他最大的願望就是為了朝廷百姓而戰死沙場,他曾對老夫說過,相較於老死在病榻上,他更願意殺儘敵寇之後死在戰場上……如今他固然是戰死於沙場,隻可惜時間太早了,他隻不過是二十六歲而已,還沒有建立足夠功績,也沒有儘數展現才華,竟然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戰死了,實在是太可惜了……”
說完,梁輔臣拿出一張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濕潤,轉頭向趙俊臣問道“戚斌所訓練的那支新軍,如今又是什麼情況?”
顯然,得知了戚斌戰死的消息之後,梁輔臣馬上就打起了“衛國軍”的主意。
梁輔臣深知這支軍隊的訓練有素、潛力巨大,自然是不願意讓這支軍隊落到彆人手中。
梁輔臣認為,自己主掌花馬池營期間,若是得到了這支軍隊的鼎力支持,許多事情都會容易得多。
趙俊臣也能猜出梁輔臣的心思,馬上就答道“為了繼承戚斌的遺誌,這支軍隊已經被我改名為‘衛國軍’,暫時是由毛家棟毛百戶負責統帥,但軍中的中下層武官們依然是戚斌親手提拔的那批人,目前也同樣是駐紮在花馬池營內。”
梁輔臣輕輕點頭,說道“衛國軍,這是一個好名字……但毛百戶畢竟是錦衣衛的身份,由他統帥這支軍隊,隻怕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順,更何況他遲早都會返回京城……
這樣吧,等到這場會議結束之後,老夫將會召見衛國軍的所有中層武官,親自考察他們的心性與本領,從這些武官之中挑選一人擔任衛國軍的主將!相較於尋常邊軍,這支軍隊的訓練方式與作戰手段皆是截然不同,最好還是從內部選拔一人擔任主將最為合適!”
趙俊臣笑著點頭,說道“梁閣老您是全權欽差大臣,衛國軍的班底也是梁閣老您當初親手組建而成,一切自然是任憑梁閣老做主。”
見到趙俊臣這般支持自己的決定,梁輔臣不由是滿意點頭。
但趙俊臣卻是知道,自己安排於衛國軍之中的那枚棋子——也就是趙家子弟“李賀”——很快就會迎來表現機會!
梁輔臣並不知道自己期望甚重的衛國軍早就被趙俊臣暗中滲透了,他隻是說完了衛國軍的事情之後,又轉頭向老將何漳說道“戚斌之戰死,當真是讓老夫痛徹心扉,但幸好是何老將軍的表現也是絲毫不差,屢次的身擔重任、力挽狂瀾,不愧是陝甘三邊的第一名將!”
戚斌戰死之後,梁輔臣即使是從“衛國軍”內部重新挑選一人擔任主將,新任主將的資曆威望也是不足,無法為梁輔臣足夠的支持。
所以,梁輔臣很快就把目標轉向了何漳,期望何漳能夠成為自己的支持者。
按照梁輔臣的想法,何漳的性格向來耿直,乃是出了名的忠心奮勇之輩,對自己也一向是尊重有加,梁輔臣認為自己隻要是主動招納,很容易就可以得到何漳的投效。
然而,梁輔臣依然是失望了。
聽到梁輔臣的嘉獎之後,何漳頓時是站起身來,揚聲說道“卑職不敢居功,若非是欽差副使趙大人的運籌帷幄、居中指揮,卑職絕不可能會有今日之軍功!”
這些日子以來,何漳的帳下幕僚傅平生一心想要讓何漳投靠梁輔臣,他認為趙俊臣並非明主,而梁輔臣卻是“帝黨”重要成員,投靠梁輔臣就相當於投靠了德慶皇帝,才是真正的坦途正路。
如今,梁輔臣親自開口招納何漳,但何漳卻是明確表示自己一切皆是以趙俊臣為主,若是讓傅平生親眼見到了這一幕,必然是要捶胸頓足、懊悔不已。
見到何漳的表態之後,梁輔臣眉頭微微一凝,但很快就不動聲色了。
接下來,梁輔臣利用開口嘉獎與詢問情況的名義,陸續與眾位文武官員談話,趁機試探他們的立場與態度。
但這些文武官員在答話之際,或者是像何漳一般把自己的所有作用儘數歸功於趙俊臣,又或者是表示一切都以趙俊臣為主,但不論任何人答話都不會繞開趙俊臣,更還有許多人在開口答話之前,會刻意偷眼打探趙俊臣的表情變化,生怕自己的回答會讓趙俊臣不滿意。
見到這般情況,梁輔臣不由是心情有些沉重,隻覺得趙俊臣對陝甘三邊的影響力與控製力要遠遠超乎自己的想象。
梁輔臣從前擔任三邊總督的時候,也算是威望高隆,但也遠遠無法與現在的趙俊臣相提並論。
實際上,因為趙俊臣的橫空出世,梁輔臣當初留下的那些威望早已經被一掃而空了。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相較於趙俊臣的力挽狂瀾、戰功赫赫,梁輔臣初入陝甘境內就遭遇了馬匪綁架,兩人的表現可謂是天差地遠,自然是讓兩人的威望與影響力此消彼長。
梁輔臣乃是性格堅韌之輩,他見到花馬池營的情況之後,雖然也是心情沉重,但也沒有任何絕望之意,隻是覺得自己任重而道遠,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與力氣,逐步拔除掉趙俊臣的影響力。
這必然是一個見效緩慢的長期過程。
梁輔臣也不會急著出手,他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
打探清楚了陝甘三邊的現狀之後,梁輔臣就想要及時結束了這場會議,緩緩說道“陝甘三邊的目前狀況,老夫已經明白了!雖說是渭水一戰全殲了蒙古聯軍,但戰後依然有許多遺留問題,老夫認為花馬池營應該儘快出手穩定陝甘各地的局麵,一切皆是以穩為主……”
然而,自從梁輔臣來到花馬池營之後,就一向是表現恭順的趙俊臣,這個時候卻是突然間輕輕咳嗽了一聲,打斷了梁輔臣的話語。
然後,趙俊臣向梁輔臣說道“梁閣老,關於陝甘三邊的未來局勢發展,晚輩這裡還有一些不同想法,需要與您私下密談。”
就在梁輔臣遭遇“馬匪”囚禁期間,隨著陝甘戰事的順利發展,趙俊臣也就產生了更大的野望——那就是進一步收複河套。
趙俊臣不僅是把這件事詳細寫成奏疏上報於京城中樞,這段時間的諸般動作也皆是根據這項計劃而展開的。
梁輔臣並不了解這些,所以他才會說出“以穩為主”的提議。
這般提議與趙俊臣的計劃不符,自然是受到了趙俊臣的打斷。
因為朝廷中樞尚未拿出明確態度,所以趙俊臣也就沒有向外公布自己想要收複河套的計劃,隻是想要在私下裡與梁輔臣進行商議。
見到趙俊臣突然間打斷自己的講話,梁輔臣表麵上並沒有任何不快之色,反而是一副從善如流的態度,點頭道“趙大人這段時間主掌陝甘軍政諸事,不僅是立下了赫赫戰功,所有事情也都是井井有條,如今既然是有不同想法,老夫自然是願意洗耳恭聽!”
說完,梁輔臣就宣布了散會。
等到眾位文武官員陸續離開之後,總督府的正堂內也就隻剩下了梁輔臣與趙俊臣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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