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差矣，呂兄乃是七皇子殿下的身邊紅人，他這種時候反而不方便出麵，等到咱們在南京禮部衙門鬨出動靜之後，呂兄則是趁機在七皇子殿下麵前為咱們說話，才是最佳選擇，否則隻會讓呂兄在七皇子殿下那邊喪失說服力。”
隨著眾人的紛紛響應，剛剛贏得衝突的眾位學子的士氣更為高漲，很快就再次忙碌了起來，重新組織隊伍、紛紛拉起了橫幅、七嘴八舌的呼喊著各種口號，就打算要繼續前往南京禮部衙門聚眾抗議，僅有極少部分人因為受傷的緣故無法繼續參與行動。
而就在眾位學子紛紛忙碌之際，張誌遠則是向何昊交代道“何兄，接下來還要麻煩你與你的這些好漢兄弟，首先是分出一部分人手控製貢院周圍的諸般亂象，不能讓附近百姓蒙受太大損失，否則咱們今後與百姓們相處之際也會不自在，另一部分好漢則是護送咱們眾位學子一同前往南京禮部衙門，我擔心那些紈絝子弟不死心還想要繼續阻攔咱們，而且朝廷官府那邊現在也必然已經收到了消息，恐怕也想要驅散咱們，這種時候就需要你的這些好漢朋友再次出手相助了！”
見到張誌遠的立場依然堅定不變，何昊的麵色愈發蒼白，表情僵硬的低聲說道“好、好的，這些事情就、就交給我了！”
張誌遠依然沒有在意何昊的異常表現，見到何昊答應之後，就立刻跑去不遠處組織學子隊伍了，隻留下何昊站在原處，表情間隱隱有些絕望與恐慌。
隔著秦淮河，觀江樓上的霍正源看著對岸的局勢變化，表情間愈發是充滿譏諷的似笑非笑，轉頭向呂德稱讚道“一切事情正如呂公子的預判一般發展，當真是好手段！好算計！”
霍正源很清楚，呂德此前的精準判斷，並不是因為他會預言占卜，而是因為這一切都是由呂德躲在幕後親手引導推動，所以霍正源此時隻是稱讚呂德的手段算計，而不是稱讚呂德的眼光敏銳。
另一邊，聽到霍正源的稱讚之後，呂德則是表情複雜、隱含愧態，歎息道“這是因為學生這段時間以來已是設法爭取到了眾位同窗的信任、也利用了這份信任，再加上一些不光明的推波助瀾手段，想要引導局勢自然不是一件難事，稱不上什麼高明手段，霍大學士您謬讚了。
不過，若是一切事情都按照計劃進展的話，學生的眾位同窗最終也不會吃虧，他們的意圖想法也必然可以實現，所以學生雖然利用了他們，但也不算是虧欠他們……
但唯有一個人，學生不僅是利用了他，接下來還會害他性命，實在是心中有愧，所以學生今天明明是可以抽身事外、跟隨七皇子殿下與王太師他們前往孝陵參加祭祖大典，但依然要來到此處暗中祭奠，隻為了讓自己心中好受一些。”
霍正源再次認真打量了呂德一眼，卻發現呂德神態間的愧疚不似有假。
察覺到這般情況之後，霍正源反而是高看了呂德一眼。
很顯然，呂德並非是一個冷酷無情之輩，卻又能壓製心中情緒、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決定，這種性格反而更容易在官場之中混出名堂。
畢竟，若是毫無遮掩的冷酷無情之輩，隻會讓人敬而遠之、不敢靠近；反之，若是因為一味的顧念感情，遲遲不願意做出對自己最為有利的決定，那也隻會錯失良機、損失利益。
唯有像是呂德這般，看似顧念感情、令人信任，卻又能毫無猶豫的做出無情決定，才是合格政客的合格表現。
就以趙俊臣為例，他曾是冷眼旁觀坐視趙山才被七皇子毒害，事後則是時不時就與人感歎趙山才的英年早逝，表示自己有多麼欽佩趙山才雲雲；趙俊臣也曾是派人暗殺了追隨他時間最久的朋黨詹善常，事後更是表現得異常傷感，好似是損失了一位手足，對於詹善常的家人也是關照備至。
真君子自然是令人欽佩，真小人在某些人眼裡也算是率真坦蕩，但相較於規矩太多的真君子、與充滿爭議的真小人，這個世界上總是偽君子們更為如魚得水。
想到這裡，霍正源又轉頭看向另一邊麵無表情的江正。
江正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否則也不會受到趙俊臣的看重，但他的天賦顯然不在於成為一名優秀政客。
諸般念頭隻是一閃而過，霍正源很快就收斂了雜念，再次向呂德問道“說起來，今天究竟是何人需要你來祭奠？”
呂德稍稍沉默片刻後，依然是詳細答道“此人名叫何昊，他在應天書院之中乃是一個另類，並不似彆的學子一般專注於苦讀聖人書，反而是羨好俠風，經常與民間一些所謂‘好漢’、‘大俠’結交！
在四年之前，他曾是前往洞庭湖遊玩，卻遇到了水寇劫掠，幸好有一位俠士及時出手搭救，而他獲救之後，就與那位俠士結拜為異性兄弟，這般經曆也是他這些年羨好俠風的真正原因。
不過，就在數月之前，他的那位俠士兄長犯了事，被判了秋後問斬，他出於心中義氣，為了搭救那位俠客兄長的性命，竟是表態自己願意以命換命！
所以，他接下來前往南京禮部衙門抗議之際，將會當眾自焚、以示決心！何昊交友廣闊，在民間各界皆有好友廣布，如今又在應天書院的眾位學子之中聲望正隆，所以他當眾自焚之後，就可以迅速點燃南京百姓對於南京六部衙門積蓄已久的不滿，這件事情的影響也必然會迅速傳揚天下……
嘿，一位名聲極佳、前途無量的江南貢生，因為不滿於南京六部的倒行逆施，竟是甘願以自焚的手段表達抗議，還造成了一場聲勢不小的民變，這件事情足以讓南京六部徹底名聲狼藉、再也無法翻身……到了那個時候，朝廷中樞的收權計劃自然也就再無阻礙！
當然，因為何昊的犧牲，他的那位俠士兄長也就可以保全性命，當真是可歌可泣！”
“義氣？”聽到這裡，霍正源卻不由是眉頭一皺，似乎是完全無法理解這兩個字的意思，質問道“也就是說，後續計劃是否可以順利執行，一切都要看那個何昊的心中義氣？
若是他事到臨頭突然後悔了怎麼辦？在我看來，何昊此人以命換命的念頭，或許隻是一時腦熱，若他隻是自詡義氣，等到真要以命換命之際，卻又突然發現自己的性命遠要比義氣二字更為重要，到時候又該如何？”
呂德輕輕搖頭，道“當一枚棋子上了棋盤之後，命運就由不得自己了！選擇做為一枚棋子，就應該有所覺悟。”
“那就好，呂公子確實是考慮周全，難怪會受到七皇子殿下與王太師的共同看重！”
聽到呂德的這般回答，霍正源又一次點頭表示了自己的讚賞，然後就再次把目光轉向了窗外對岸，饒有興趣的靜觀局勢變化。
對於霍正源而言，棋子會發揮作用就好，彆的事情並不值得關心，甚至還覺得呂德的這一番詳細解釋有些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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