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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上行船半月,換了馬車又行六日,等看到河道上的官船時已是正月初八。年關已過,氣溫回升,南下時穿的棉襖狼毛披風在下船時留給了船娘,船上的人已經換上了薄衫單裙。
船行在入海河的河道上,遠目眺望,儘頭是水光湛湛的大海。長命站在二樓的住艙外麵,扶著欄杆看得入迷,聽到腳步聲出來,他回頭問“一叔,以後我們就生活在這裡了”
“嗯,等安頓下來了,我讓人教你泅水。”說罷他看海珠一眼,繼續說“往後我帶你坐船去巡海,沿路有熱鬨的碼頭,我們路過永寧可以去找你姑,她做飯很好吃,她家也很熱鬨。”
“嗯,我住的巷子裡孩子可多了,從日出熱鬨到日落。”海珠低下頭,又抬頭往河的儘頭看,說“也不知道冬珠會不會來府城找我,她又沒去過將軍府入了海要是有西行的商船,我直接搭船回去,就不跟你們進府城了。”
“到碼頭了也傍晚了,哪還有過路的商船,你隨我回去住一晚,明早我送你回去。”韓霽推了長命一下,小孩機靈地拉著海珠進艙,“姑,我給你念書聽,我們進去。”
“你放心,我們沒趕在年前回去,我家的下人會找過去說一聲的。”韓霽補充一句。
海珠有些不相信,但也沒說什麼,她跟著長命走進住艙,小孩拿出他的三字經搖頭晃腦念,她聽了一會兒感覺像是念經的,漸漸的就來了瞌睡。
長命聽著榻上的人呼吸平穩了,他放下書,躡手躡腳關上門走出去。
“一叔,我海珠姑睡著了。”
“去找你祖父玩。”侯夫人打發他出去,伺候的丫鬟也都打發出去了,她才問韓霽是怎麼打算的,“你爹身體不好,水師裡的軍務還要你來打理,你離不開府城,海珠住得地方又離府城遠,你想追姑娘也沒法見麵啊。不如我出麵讓她帶著一家子搬過來住住島上也成,住府城也行。”
韓霽拒絕了,他不欲多說,隻說“我們的事你彆插手,也彆打聽,就當不知道就行了。”
侯夫人覷他一眼,打趣說“這會兒話說的硬梆,我就等著你來求我幫忙。”
韓霽揚眉一笑,淡淡地說“你跟我爹少操心,好好調養身子,難得有清閒的日子,過得輕鬆自在點。我的事你們彆催彆急彆打聽,火候到了我求你上門幫我提親。”
“行。”侯夫人笑了,她拿起丫鬟留下的蒲扇打風,“真是神奇,才開年,北方大雪封路,南方已經入夏了。”
樓下的船板上響起長命的笑聲,韓霽跟他娘都走出去看,韓提督胸口上貫穿的箭傷已經長出了新肉,他現在不用終日躺在榻上養傷,束起了花白的頭發帶著孫兒坐船尾垂杆釣魚。
船板上臥著的駿馬悠閒地嚼著鮮嫩的水草。
海珠聽到外麵的動靜轉醒,她沒出去打擾他們祖孫三代人的和樂,繼續躺在榻上閉眼養神。
河道水流平穩,船行在河裡如履平地,船上的人行走坐臥毫不受影響。不過越靠近大海船越是晃悠,不巧入海時恰逢退潮,船頭迎著浪,船身上下顛簸,待拐過彎,船身迎著浪又左右顛簸,一直到駛進碼頭的海灣裡,浪潮的勢頭減退,船身才穩當下來。
在運河上行了半個月,頭次南下的一船人都沒暈沒吐,入海了這麼一顛簸,丫鬟們嚇得花容失色,老嬤嬤暈得躺在船板上站不起來。
“我怎麼感覺地上的土是晃悠的哎呦,我踩在地上還覺得腦子裡發暈。”侯夫人被韓霽扶到草亭裡坐著,她暈得厲害,心裡還撲通撲通的。
穆大夫過來了,他動作利索地拿出銀針在她頭上紮一針,又在右手的指腹上紮兩針擠出血,說“夫人您坐著緩一會兒,不出一盞茶,暈船的症狀就消了。”
海珠把船上的丫鬟婆子一一扶下來,碼頭上的小販送來了椅子板凳方便她們坐靠,他們在一旁熱心地指點道“彆閉眼睛,眼睛睜開往遠處看,看天看地看海都成,就是不能閉眼,閉著眼更暈。”
“都讓一下,我來紮兩針。”穆大夫拿著銀針包過來。
海珠退了兩步,轉身進草亭,見老太太也是閉著眼,她笑著說“義母,你把眼睛睜開,頭暈的時候閉著眼會更暈。”
侯夫人難受地睜開眼,草亭四麵透風,鹹濕的海風入鼻,目光所到之處,海鳥在濕漉漉的沙灘上覓食,膚色黝黑發亮的人目光大膽地往這邊瞄,不時交耳竊笑幾聲。
心思一轉,無暇琢磨暈船的事,片刻的功夫她就緩了過來,侯夫人拿著手帕擦去指尖血,她攙著海珠走出去,船上的馬都上岸了,人還在卸貨。
她瞅了一圈,問“長命呢”
“他不暈船,跟在他祖父身邊。”海珠說,她指著大海問“義母,我們廣南美吧”
夕陽西下,落日墜入無垠的海平麵,在晚霞的映襯下,清澈的海水像是著了火,黑色白色的海鳥盤旋在海麵上,偶爾紮進海水裡,又破水而出,濺起的水花清淩淩如水晶。侯夫人得承認,哪怕她因海遭罪,也得由衷讚歎,這裡美得太過純粹。
腳夫抬著車架下來,船上的行李一一搬到碼頭,天色微暗,擺攤的小販支起了燈籠,清淡的香氣在火舌的炙烤下冒了出來。
長命視若珍寶地捧來一捧海螺,這些都是趕海的漁民送給他的,他高興得要飛起來。
“祖母,我喜歡這裡。”他擇出顏色最豔麗的一個螺遞過去,“祖母,這個送給你。”
說罷看海珠一眼,又在海螺裡翻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