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翎道“是啊,隻看那封信,確實沒有什麼異常,直到看到符有書私下抄錄的信件之後,本公子卻隱約察覺到不對勁,雖然不是很確定,但我依稀記得,原本那封信的開頭,是‘韓賦吾妹’,而非‘鐵山、韓賦賢伉儷。’,稱謂之上有差彆。”
楚頌不解問道“這又能代表什麼?”
“為什麼符有書抄錄的書信,其餘內容一樣,卻獨稱謂不同呢,兩種可能,一種是符有書有意為之,第二種,就是書信被替換過了,在鐵山行囊中的書信,並不是符有書寄信時抄錄的那一封!但不管哪種可能,替換掉的稱謂,就是關鍵。韓賦,這些年的往來書信你皆整理成冊,本公子再問你一次,趙雅和秦風與你寫信時,都是用的什麼稱謂。”
這個問題公子翎先前問過,心知再度提起,必有用意,韓賦答道“秦風所用稱謂,從來都是‘鐵山、韓賦賢伉儷’,而趙雅姐,多數是寫作‘韓賦我妹’,但也有幾次,是使用‘鐵山、韓賦賢伉儷’的稱謂”。
“四次,準確說是四次。”公子翎豎起四根手指,“刨去這次的信件另提,趙雅你這些年來,有四次是使用‘鐵山、韓賦賢伉儷’的稱謂,沒錯吧?”
趙雅道“稱謂皆是順手而寫,這種細枝末節,我記不清。”
“哈,若是秦風在稱謂上瞎寫一通也就罷了,可趙雅你素來嚴謹,本公子倒覺得,你會變換稱謂,或許另有深意。”
“公子想多了。”
“未必,?本公子校對過韓賦的往來信件和山莊來客記錄,近十五年來,韓賦共回山莊三十三次,其中鐵山隻有七次隨行,這七次中,三次是他們夫婦主動拜莊,四次是受邀而至,哈,恰巧也是四次,而這四次受邀是受誰的邀?”公子翎停在趙雅身前,直視她道“是你!許是鐵山蠱奴身份,讓他見到本公子就心虛,所以韓賦受邀回‘娘家’,他總能躲就躲,但每次你使用‘鐵山、韓賦賢伉儷’的稱謂寫信,他便會來,這究竟又是巧合,還是這樣一個沒人在意的稱謂,其實是你們間邀約碰頭的小小暗號?”
“這……雅姐,真是這樣嗎?”韓賦回想過往,也覺蹊蹺,難以置信道。
趙雅依舊冰霜一般,毫無波瀾道“或許皆不是,公子之前不是說了,也有可能是符有書有意為之。有一便有二,她負責書信的收發,許是早就做下布置,替換了這些年的往來書信,偽造成我與鐵山暗有勾結的假象,嫁禍於我。”
“是啊,確有這種可能,要驗證這種可能性,還需將原本的書信找出,但鐵山所居的客房被焚,那封信就算在房中,也早化為飛灰了。”公子翎說罷長歎一聲。
趙雅冷笑道“放火的是秦風,公子該不會以為,那火是我授意放的吧。起火之時,我可還在書閣之中呢。”
“哈,自然不是,因為那火是本公子授意秦風放的。”公子翎朗笑一聲,從衣襟中抽出一張紙,道“那信若在客房中,此時應已是飛灰,但它現在,恰在我手上!”
紙張被公子翎展開,赫然是一封書信,而開頭寫著“韓賦我妹,見字如晤”。
趙雅見字之後,卻是如受重擊,轉頭怒視秦風道“你與他勾結了?”
秦風攤攤手道“說勾結多難聽,驗證下猜想而已,我也希望公子猜錯了,可惜……”
楚頌則更加茫然“什麼意思?那火是你……是公子你授意放的?”
秦風拍拍楚頌肩膀道“小母牛你還真以為姐姐我舍得把你丟進火場,姐姐我是那麼沒分寸的妖嗎?”
楚頌垂下頭,很認真的思索著。
秦風惱道“這還需要想嗎?當然不是!我把你丟入火場,目的之一在於試探你,看你在危境之下的反應。又怕真把你燒壞了,所以在你身邊布下了辟火的術法,不然你怎麼會有驚無險,毫發未傷?而另一個重要目的,則是聽了公子的話試探下雅姐。”
公子翎道“本公子從最開始說吧,鐵山身為蠱奴,和趙雅你早有聯係。信頭的稱謂就是你們見麵的暗號,每當你以‘鐵山、韓賦賢伉儷’的稱謂發信時,鐵山便會隨行來到山莊,與你會麵,這一次也不例外。但鐵山卻料不到,這一次你需要的隻是他身上的寄身蠱,而不需要他活命。所以鐵山是送上門的丟了性命。而你做事小心,為了徹底撇清關係,減少嫌疑,就重寫了封書信把原本的替換掉,信頭換成了你慣用的‘韓賦我妹’。”
“但你萬料不到,苻有書有私下抄錄書信的習慣,你寄出去的信已被她抄錄,之後,又暴露在我們眼前。同樣的內容,不同的稱謂,你出於謹慎而做下的修改,反而成了最大破綻。本公子當時察覺到了這稱謂的差異,卻隱而不發,因為當時本公子不確定,造成這差異的原因是在你,還是在苻有書。但本公子能確定的是,如果原因在你,其他妖或許沒察覺稱謂不同,但你必會察覺,也必會設法補救。於是,本公子佯作不知,卻調閱了韓賦留存的書信和往來記錄,又從韓賦過往的書信中借來了幾封,交給秦風。”
“原來公子那時借走我的書信,是出於這個目的。”韓賦恍然大悟。
秦風也對楚頌道“明白了吧,那時我從公子手中接過書信,選了封稱謂為‘韓賦我妹’的,將下半截偽造成被火燒毀的樣子,隻留下上半截,讓雅姐分不清真假,又將留在鐵山行囊裡的那一封取走,完成了替換。之後才放起了那把火。我在小母牛你身邊布下辟火的術法,所以你毫發無傷,這半截信件也在術法範圍內,同樣不該被焚毀才對,可結果呢,事後清理火場,卻再不見這封書信。”
公子翎看著趙雅接續道“而這期間,曾打著清除餘燼名義進入火場的,依然隻有你!你想借著火起之機將先前的破綻燒個乾淨,但卻不知這一切皆是本公子布下的陷阱,不該被燒的信遭到燒毀,坐實了你的罪責,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說?”
連番話語擊在趙雅心頭,趙雅神情從憤怒、到驚疑變化莫定,可最後證據擺在麵前時,終於長歎一聲,用空洞無力的聲音道,“還有最後一句,我說我不是穀玄牝,你信嗎?”
“我說我不是公子翎,你信嗎?”公子翎說著,伸手摸向自己麵頰邊緣。
“你!”趙雅見狀,忽又現出急怒之色,雙手齊出,舉掌攻向公子翎。
公子翎朗笑一聲,翩身退開趙雅掌勢範圍,口中道“信或不信,一試便知,動手!”
伴隨一聲令下,便見秦風手掐法訣,數條滕蔓從地麵竄出,困縛趙雅雙足。趙雅身形頓時不穩,又見寒芒數點,激射趙雅背後,正是楚頌的‘經緯針法’助陣。
綠藤束形,銀針刺脈,趙雅卻不管身後攻勢,背心之處生出兩隻藍色蝶翼,蝶翼一扇,激蕩出無數螺旋亂流,銀針被勁風吹蕩,瞬間失去方向,散亂四射,
而雙翼扇動產生的推力,助趙雅硬生生撕扯開足下藤蔓,身形又快上幾分,轉眼逼臨公子翎身前。
“你確定要逼本公子出手?”眼看趙雅攻勢已至,公子翎卻不避不擋,反又將雙手負回背後,氣定神閒道。
從容之姿,自信之態,卻似有極大魔力,方才還孤注一擲的趙雅竟畏懼一般止住身形,硬生生的停滯下來,而這一瞬間的停滯,秦風楚頌攻勢又至。
一根藤條抽在了趙雅空門大開的背後,蝶翼被抽得潰散,而趙雅亦是一個踉蹌。
“雅姐,得罪了!”楚頌趁趙雅立足不穩,已然逼近身側一掌擊出,將掌心按在趙雅背心將她製住的同時,催動了體內的寄身蠱。
便見楚頌白藕般的小臂上出現一道蟲子蠕動的痕跡,一點點像趙雅身上延伸。
知曉楚頌在用蠱蟲相噬的方法驗證趙雅是否就是蠱蟲寄體,在場眾妖無不屏氣凝神,靜待結果!
可忽聞一聲淒厲慘叫,宣告意外結局,但見楚頌如遭電亟,猛然抽手從趙雅身邊彈射退出。
好像在躲避洪水猛獸,沿途桌凳皆被她撞翻,而眾妖定睛之際,楚頌已蜷縮在了牆角,如畏懼的小獸,涕淚交流,雙手捂著耳朵,發出半哭半叫的悲鳴。
“沒有蠱蟲被逼出,怎會?”韓賦驚訝呼出,按照楚頌之前的研究推論,若趙雅是穀玄牝的寄體者,那她體內也有寄身蠱,兩隻寄身蠱接觸,會因爭奪寄體而引發蠱蟲相噬,將體內蠱蟲逼出。
而若沒有趙雅體內並沒寄身蠱,則楚頌體內的寄身蠱會趁機噬咬趙雅記憶,造成短暫的記憶交錯。
如今,原本預料的蠱蟲相噬沒有出現,反而是楚頌這般驚懼惶亂,幾近瘋癲的樣子,像極了記憶交錯的影響。
但,她在趙雅腦海中到底看到了什麼記憶,隻那麼一瞬記憶交錯,為何如經曆了揮之不去的夢魘,讓她失態到崩潰?
“楚頌?你怎麼了?沒事吧?”秦風關切的向前,想撫摸楚頌讓她鎮靜。
“啊!”楚頌卻驚叫一聲,蜷縮後退,捂著耳朵大哭道“我……我不是楚頌,我不敢叫楚頌了……主上,蝶奴知錯……蝶奴知道錯了,求求你讓它們彆再叫了……彆再叫了……”
而對比近乎瘋狂的楚頌,趙雅如泥塑冰雕般靜靜站著,嘴角掛起一絲清清冷冷的嘲弄,像嘲弄楚頌的失態,更像是對自己的無情自嘲,道“現在你們信了?”
“她……不是穀玄牝,難道猜錯了?”韓賦隻覺思維混亂,一開始,她不相信趙雅是穀玄牝寄體,好不容易接受了,但結果又令她意外,但很快,又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浮現心頭,“那穀玄牝是誰,現在又在哪?”
與此同時。
孔雀山莊地下的墓室,不該屬於活者的所在。
與墓室相連的瀑布發出濺珠碎玉的水聲,卻襯得墓室更顯靜謐死寂。
一道身影盤膝坐在墓中,閉目凝神,一動不動,不知坐了多,似與黑暗融為一體。
此時,忽聞一陣嫋娜歌聲自瀑布方向突兀傳來,打破沉寂。
“蟲兒鳴,蟲兒叫,蟲兒一曲魂斷了,妾薄命,君心杳,今生已無緣,回首黃泉再相邀……”
清脆的聲音,配合幽怨的歌詞由遠而近,一股格格不入的詭異的氛圍在墓室蔓延,令墓中身影猛然睜眼,看向前方,卻見伴隨著機括作響,前方墓室暗門緩緩打開,歌聲止時,暗門完全開啟。
便見一名俏麗女子立身門外,屈指虛扣著不存在的門板。
“咚咚咚,老夫敲門了,孔雀公子在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