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親,拋妻,棄子,殺師,屠同門,最令人發指的罪責他也做過。那何妨再多加一條“背主”之罪?
有人生就有人死,有人起就有人落,想要爬的得更高,就要有人當墊腳石,他踩踏著無數親朋好友的血肉,他才登臨今日人間道道主之位,為何要去給帝淩天陪葬?
恰恰相反,就算他要去淨天祭壇,也隻該有一個目的,隻會有一個目的。
那就是看帝淩天是否身受重傷,若他真的傷重,便趁此時機,對這高高在上的六道共主施下心神術法,讓這等絕頂高手成為他的奴仆,任他驅使,為他所用,幫他爬的更高更遠,掌握權力的絕巔!
這才是他晏世元,不!這才是他賀長齡該做的事!
晏世元怔怔立在風中,野火在瞳孔中燃起,駐足之間,好像看到了帝淩天垂首護衛在他身後,萬獸春、血千秋等其餘六道諸道,和三教眾派的正道眾人跪在他膝前的景象。
但下一瞬,一個無法回避的問題將剛竄起的邪火澆得通透——這樣的事,他為什麼早沒想過?
“不對不對不對!”
還是不對,好像思想的枷鎖被打開,一些不曾想起,被自覺回避的記憶也如水泡般在記憶之海中浮起。
他不光這麼想過,而且,已經這麼做了!早在十八年前,他就已經這麼做了!
那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那時的帝淩天剛剛經過漫長自愈,從墳中起死回生。
全身腐爛,功力儘失的帝淩天走投無路,找到了同樣被正道追捕的他。
他被帝淩天腐敗潰爛的模樣嚇了一跳,無法將其和曾經的六道天主聯係在一起,直到帝淩天說出他的過往,他才確認了對方的身份。
隨後帝淩天請他幫助,讓他設計前往陰界,打造鬼獄,讓帝淩天能在鬼獄療傷,以天人五衰功吸納鬼界至濁至惡之氣,加速功體的回複,待多年沉潛後,修複傷體的六道天主將重臨世間,統禦諸天。
晏世元認真考慮了帝淩天的計劃,計劃很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最終該統禦諸天的不該是帝淩天,而該是他晏世元!
於是他跪地叩首,表示必不負天道主知足之恩,並抬起頭,以最真摯的目光與帝淩天對視。
然後,發動了鎖心烙印!
是的,他做了,早在十八年前就這麼做了!
可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為什麼是他真的在替帝淩天出生入死,鞍前馬後?
晏世元渾身顫抖,巨大的荒謬感和極致的恐懼他如墜冰窟,被玩弄的羞恥和憤怒又讓他氣血蒸騰,他知道了問題的答案,哪怕他一點也不想知道。
是術法反噬!
心神術法,一劍雙刃,技高意堅者勝,若施術不成,必遭術法反噬。
他對帝淩天施術不成,遭遇了術法反噬,到頭來,反是他成了帝淩天麾下頭號忠犬!
汲汲營營,苦心孤詣,淪為甘為他人驅使的傀儡,十八年的籌謀儘數給帝淩天做了嫁衣,他竟然還渾然不知!
冷汗如雨而下,麵色化作土灰,十八年春秋大夢恍然驚醒,晏世元憤懣難平,仰天嘔出一口血,卻是淒厲的笑出聲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貫自詡玩弄人心的人間道道主,被人像小醜一樣玩了十八年,天下間還有比這更可笑的笑話嗎?
如今應是帝淩天死了,束縛他的鎖心烙印解除,他才如夢初醒。若不然,他還不知道要任人愚弄多久!
但還不對!
笑得越是淒慘,晏世元越是清醒,越是清醒,越是痛恥煎心。
若他有什麼最大優點,就是他那近乎多疑的謹慎,那一日,動手之前,他已無數次確認過。
那時的帝淩天確實功力全無,而若論心神術法的造詣,浸淫此道十數年的他,絕不會輸給功力全無的帝淩天。
除非……
那人是帝淩天,卻不僅僅隻是帝淩天!
晏世元逼著自己回憶,將最不甘回想的往事回現,他立於冰雪中,跨越時空,與那一日記憶中的帝淩天隔空對視。
他回憶著帝淩天的眸子,回憶著那一日將心神投注到帝淩天眸子中,如探索深不見底,九曲十折的隧道,不斷向帝淩天識海深入。
直到他穿過層層阻障,跟隨往日記憶,重新深入到了那時帝淩天的識海中,他想起來了!
那一日,他在帝淩天識海深處,卻看到了另一個人,衝他微微一笑!
看清塵封回憶中的麵容,晏世元如遭電擊,踉蹌連退,再吐一口觸目驚心的鮮血,卻攥緊了自己的雙手,壓抑不住的羞恥憤怒,化作狂暴氣勁席卷四方,周遭炸起蓬蓬揚揚的雪幕。
而雪幕之後,是椎心泣血的一聲,咬牙切齒的喊出那個名字——
“衛無雙!!!!”
淨天祭壇上,同樣震驚的應飛揚,難以置信的喊出來者的名字。
靈氣繚繞下,一道最不可能的身影意外出現,信手接下旋飛的銀色麵具。
肩披鶴羽披肩,身著素淨道袍,仙姿絕逸,超塵拔俗,顧盼之間,獨具風采。
赫然便是道門雙秀之一,萬象天宮之主,享譽“一象萬生”盛名的當世術法第一人——
道扇,衛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