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雲天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麼辦了。
手不斷來回慌忙擺動,不知道該怎麼做。
他也不會安慰人啊。
“孩子,沒事。”
“你吃你的。”
朱長夜揉了揉發紅雙眸,笑道:“不錯,我就是你姑祖母的夫君。”
說話間,眸子變得溫和。
伸手,摸了摸這小家夥腦袋。
“當年,姑爺爺讓你曾爺爺氣不通暢了,是姑姥爺的錯。”
“以後,姑夜爺護著你,也算是….略微彌補回來。”
陳雲天聞言,心裡有股暖流在湧動。
自己….
這是再次擁有親人了,儘管關係不深,也確實是親人。
他眸子裡瞬間充滿光,衝著朱長夜重重點頭:“姑爺爺,我這臭小子,往後就麻煩您照顧了!”
….….….….….….
吃完麵,
朱長夜帶陳雲天去買了些衣裳,並不昂貴,都是些普通衣裳。
由於這是自己姑爺爺送的,陳雲天不再如之前那般抗拒,都照單全收。
而且還特地說錯了尺寸,買了又兩套。
這不是他要穿的,而是給自己的兩個小跟班。
朱長夜看在眼裡,都是明白,也沒阻止。
這孩子有心了。
那兩小家夥,也有福了,有新衣裳穿。
隻不過….
哪怕沒給那兩小家夥穿新衣裳,也無需擔憂,因為既然決定建立收留所,收養他們,自然會衣食住行全權負責。
不過,也隻負責這些。
孩子以後想要做什麼,怎麼做,又想學什麼,他們都不會乾涉,他們隻負責解決孩子的生存問題。
未來的路,由他們自己選擇。
是壞是好,天雲觀也不會管,不去過多摻和他人因果。
.
….….…….….….
半個月後。
陳雲天也拜入他的門下,成為第五位親傳弟子。
與此同時。
收留所也徹底建成,二十個流浪兒們都可以搬過去住了。
陳雲天….
朱長夜本想留著他在天雲觀,不過這孩子完美繼承他曾爺爺的固執,認為自己兩小跟班在收留所,怎麼也不願意過來天雲觀。
朱長夜勸說無果,也就隨他了。
“觀主,收留所大部分沒問題。”
“但….有一處需要咱們注意。”
負責收留所的天雲觀弟子眉頭緊皺,看起來是被這事苦惱許久,覺著自己沒能力處理,隻能告訴觀主。
朱長夜笑問道:“什麼問題?”
天雲觀弟子歎息一聲:“觀主,是這樣的,這已經十月份下半了,冬季寒冷到來,到十一月後更是凜冬將至,咱們沒有太多取暖木炭。”
朱長夜錯愕。
想了想,瞬間明白過來。
在這個時代,一般人要取暖,富的人燒炭,而貧賤者,隻能燒柴。
碳木炭燒製起來雖然費時費力,卻因為它燃燒較為充分,不會產生太多煙霧,因而很受富戶的青睞。
而柴火就不同了,隻一燒,頓時煙熏繚繞,且還需貧民出城去采伐,看似便宜,其實費的心神也是不少。
如今天雲觀條件不錯,鹽山那邊供應的充足,每個月都有許多白銀入賬。
所以大冬天的,觀裡自然用木炭取暖。
但這木炭太貴了,供給天雲觀還好,在供給一家收留所,就有些相形見絀。
更彆說,之後朱長夜還計劃建幾座收留所。
用木炭,造價太貴了。
而且木炭也有個致命缺點,含硫量太高,吸入過多會致命。
“現在,可有無煙煤?”
朱長夜問道。
“啊?觀主,什麼叫做是無煙煤?”
天雲觀弟子有點不解的,看著朱長夜。
朱長夜頓時明白過來,眼下無煙煤還沒有誕生。
這無煙煤….
和平常的煤炭不同,一般的煤炭,會產生大量的煙霧,且因為雜質太多,含硫量高,燒起來,就形同於是毒煙。
在後世,人們常用的蜂窩煤和煤球,其實都是需要精煉的,俗稱洗煤。
隻是在這個時代,想要洗煤,工藝上的難度太大,幾乎沒有任何可行性。
古人之所以沒有大規模的使用原煤,正是因為這個道理。
不過,無煙煤不同,無煙煤的含硫量極低,雖然燃點高,不過這不算什麼難題,最重要的它燃燒無色無煙,且燃燒的時間較長,是極好的禦寒燃料。
不過無煙煤也會揮發出一些二氧化硫以及一氧化碳之類的致命氣體,好在含量不高。
經過一定的加工之後,便會洗去大半,而且這個時代的建築,並不是密封的環境,所以無煙煤這點氣體,幾乎對人體產生不了多少危害。
朱長夜想了想,解釋道:“無煙煤,就是黑色的一些小石塊,能燃燒很長時間,沒有毒煙,還能取暖,可曾見過?”
天雲觀弟子搖頭:“觀主,沒有。”
“而且….世間可真有如此神器?弟子認為是沒有的,若是真有,咱們大明子民還至於被凍死嗎?”
朱長夜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他讓天雲觀弟子下去,自己則是在思考無煙煤的問題。
朱長夜記得,南直隸好似有無煙煤在史冊上出現過。
這麼想著,他將張易十給叫了過來。
張易十曾經在南直隸中生活幾年,應當對南直隸的地貌有點熟悉。
“天師,怎麼了?”
張易十眯著眼笑問道。
朱長夜詢問道:“你見多識廣,在南直隸可曾見過無煙煤?”
張易十聞言,一臉迷茫,不斷搖頭。
朱長夜補充一句:“是那種黑的,小塊山石。”
張易十依舊一臉迷茫,朱長夜則繼續和他說無煙煤石塊的形狀和特性。
張易十若有所思,最後開口道:“好像在上元縣有這麼一塊山,不過那山似乎難以長出莊稼糧食,主家賣了許久,都沒有賣出去。”
“嗯!對,就是那兒!那上麵的山石和天師您形容的很像,整個京畿,好似隻有那麼一片山頭。”
話說後半段,張易十是徹底確定下來。
朱長夜笑了一聲。
還好,附近是有無煙煤存在。
這種無煙煤主要分布在山西一帶,朱長夜記得史書上南直隸出土過無煙煤,不過最後被重八給囤了過去。
也是在洪武末年,這種無煙煤便開始大肆應用餘尋常百姓家戶。
“帶我去看看。”朱長夜笑道。
張易十,卻也不知道天師究竟要做什麼。
上元縣有山曰臥牛山,因山的形狀如同老牛盤臥,故而得名。
朱長夜帶著張易十來到臥牛山下。
山上都是雪,白皚皚一片。
十月下半,冬日已經初顯寒冷了。
朱長夜讓張易十鏟了幾鍬,便彎腰扒拉起石塊,石塊看上去烏黑發亮,朱長夜看了過去,頓時笑容浮現。
“不錯,這就是要尋找的無煙煤。”
“走,咱們去找主人家說書。”
朱長夜往前走去。
張易十也不知道天師究竟在做什麼,不過他對朱長夜是絕對服從的。
沒多時,他們來到上元縣的一家府宅前。
張易十稟明來意之後,兩人便被府上管事領著進廳堂。
遠遠地,就看到廳堂內有兩人在談論著什麼。
等朱長夜和張易十進去之後,張易十愣了愣。
對方顯然也愣住了,眼神有些淩厲的盯著張易十。
這不正是周驥麼?
那臥牛山,看手中周驥拿的正是山契,是周驥的?
張易十上前,眯著眼笑道:“看來臥牛山已有主人,是在下和觀主打擾了。”
才轉頭,坐在周驥旁邊的胖商賈便道:“且慢!”
“這位道爺,你不是要來買山的麼?”
張易十回頭,定睛看著胖商賈道:“臥牛山,是你名下的?”
胖商賈笑嗬嗬的道:“正是。”
“不過半個月前賣出去了,賣給了這位爺。”
胖商賈指了指周驥,而後又頭疼道:“隻不過這半個月之後,這位爺覺得我家臥牛山沒用,就又來退貨了。”
這事兒,讓胖商賈很鬱悶。
山都賣出去半個月了,還帶退回來的,這是什麼怪異之事。
可又有什麼辦法?
自己隻是一個商人,而對方今天自爆身份,是朝廷的官員。
士農工商,商人最底層。
如何與官員鬥爭?
此刻,
周驥也注意到張易十,站起來笑道:“張道長,觀主,二位彆來無恙啊。”
他語氣平靜,可內心卻充滿了怒火。
半個月前,由於受到的打擊太大了,所以他和老爹周德興商議,尋思自家廢山變金山是沒辦法取回來了,就去買彆的山。
這臥牛山,就是他們看中並且買下來的山。
這山和以前自家那些廢鹽山,一樣平平無奇。
但周驥周德興兩父子,始終認為裡麵潛藏著寶貝。
他們天雲觀的人,能從自己的廢山中挖出寶貝,自己又怎麼不能了?
所以這些天,他們一直有派鑒山人士來挖山,花大價錢挖山,看看哪裡有寶貝?
可不管怎麼挖,這座山就是平平無奇,那些自家的廢鹽山是挖出了鹽,而這裡什麼鹽都沒有。
這就是一座,真正的廢山!
可周驥怕判斷錯誤,就去找轉運司的人來看,轉運司官員看完之後,也認為這是一座廢山,沒任何收購價值。
至此周驥是確定了,這就是一座廢山,也就發生今天這一幕,過來找商人退款。
他不要這座山了,他要他當初的二百兩銀子!
對方不從,說是做生意那麼多年,就沒有碰過這樣耍賴的。
對方不答應。
而當周驥不慌不忙亮出令牌,是自己為朝廷官員的令牌,對方一下就慫了。
剛才他們在討論退貨事宜呢,結果張易十和朱長夜就走了進來。
“是啊,買山。”
張易十眯著眼笑道:“看起來,周公子是和這位商人山契解除了,那麼….這座山我們天雲觀要了,不知多少銀兩能買到?”
胖商賈聞言,大喜過望。
他剛才還十分氣憤周驥的行為,現在又有買臥牛山的人上來,瞬間氣憤土崩瓦解。
“一百五十兩!”
胖商賈快速道。
半個月前他賣給周驥是二百兩,現在賣一百五十兩,是因為半個月前他賣出臥牛山,得款二百兩,然後就準備打道回老家淮西了。
卻沒想到,
東西什麼都準備好,在應天府的親人都相繼告彆,過幾日就要回淮西老家,卻出了這麼個周驥要退款的岔子。
現在降價,純粹是因為張易十和朱長夜解了他的圍,他要快點把臥牛山給賣出去。
“嗯?一百五十兩?”
周驥微微皺眉,右手摸在自己刀柄上,看向胖商賈道:“會不會太過分了?畢竟我半個月前,是花了二百兩買來。”
胖商賈聽周驥語氣,以及握刀柄的樣子,瞬間嚇得不輕。
“官爺說的是,我剛才說錯了,其實我要賣三百兩。”
胖商賈陪笑道。
話音落下。
周驥才漸漸手離開了刀柄。
這也讓胖商賈鬆了口氣。
“三百兩?”
張易十微微皺眉,看向那若無其事的周驥,眼眸微眯。
“可以。”
張易十還沒給出答複,反倒是朱長夜率先答複。
“三百兩,一文不少,臥牛山歸我天雲觀了。”
朱長夜侃侃而談。
張易十見老天師朱長夜都確定主意了,當即也不再想著討價還價。
“哎,爺,好嘞,您這邊請。”
胖商賈笑的極為開心。
突然從一百五十兩上升到三百兩,他以為兩位道爺不買了,卻沒想到還是要買。
又能多收一百五十兩,如何不高興?
張易十隨胖商賈走進裡頭屋子,是要商議山契之事。
周驥滿臉狐疑的,看著張易十。
難道說….自己又看錯了眼?
可那些鑒山人,甚至轉運司的官員都說了,這是一座廢山,毋庸置疑。
這個可能性不大。
周驥又想到其他可能性。
難道是自己剛才太氣人了,所以這觀主為了出口惡氣,才選擇哪怕三百兩,也要買下這座廢山。
瞬間。
周驥眼眸明亮。
對!
這個可能性最大!
他好似找到了答案,拿起屬於自己二百兩,笑嗬嗬與朱長夜道彆離開了。
朱長夜雙手負後,饒有深意的看了眼周驥,隨後無奈搖頭。
沒有了周驥的存在,很快,張易十與胖商賈達成一致,張易十付了錢,胖商賈則交出山契。
至此,臥牛山歸屬於天雲觀。
三百兩白銀買臥牛山,自然是大賺特賺,胖商賈也還傻嗬嗬的樂著,他也以為今天遇到白癡了,他也以為自己賺了。
人就是這樣,你認為彆人是白癡的時候,彆人也是這麼看你的。
.
….…….….….….
幾天後。
傍晚。
朱元璋又在處理政務,今夜的他,眉頭皺的比以往更加深邃。
冬天,徹底來了。
而他們還沒想到除了木炭和柴火,還有什麼能讓百姓取暖的方法,沒想出辦法,這個冬天又是近年來最冷冬季,也就代表這個冬天要死很多百姓了。
特彆是老人,很多都熬不過這個冬季。
“天災人禍,咱也沒辦法啊,哎….”
朱元璋無奈的歎息一聲,在這種天災人禍麵前,縱使他是帝王,也是充滿了無力感。
繼續處理政務,
沒多時,陳洪小心翼翼的走來。
將朱元璋身旁的火盆給拿出去,重新換了新的。
朱元璋也沒在意什麼。
然而當他批了一會奏疏,他隨意朝腿腳不遠處的火盆瞥了過去,身子卻有些定格起來。
他起身,好奇的走過去。
黑色的火盆內,火光衝天,將他身子烤的暖洋洋的。
他伸出手放在火上,一股暖流瞬間充斥全身。
可是….為什麼沒有毒氣?為什麼沒有煙?
這些,才是朱元璋好奇走來的原因。
這盆炭火和往日宮內供給的有些不同,往日的炭火點燃之後,總會有一股子刺鼻的味道,需要開窗通風。
除此之外,往日宮內供給的炭火還會有煙,點燃之後,房內煙火繚繞得不像話。
“陳洪。”
朱元璋對外叫了一句。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陳洪沒走遠,好似就在殿外等著一般。
“陛下,老奴在呢。”
陳洪趕緊走進來。
朱元璋好奇的問道:“這盆火咋回事?和咱說說,用什麼燒的?”
陳洪笑著道:“回陛下,這是允炆殿下送過來的,允炆殿下怕陛下您批奏疏辛苦,也不敢叨擾您老,就央人送來此物。”
“聽允炆殿下說,這也是最近兩天才在應天興起來的。”
“好似叫什麼無煙煤.…老奴也不懂,允炆殿下說此物在應天還隻是試賣階段,一斤也便宜的很,好似隻有二十多文錢,於是就給陛下您送來了。”
“它比木炭好,烤火旺,燒的時間也長,最主要的還沒有煙和毒氣,是個好東西呢。”
無煙煤?
這啥玩意,怎麼以前從來沒聽到。
朱元璋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