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話間,下麵又吵起來了。
“特麼的,瞎了你的狗眼,這郵票本大爺看上了,本大爺來買!”
“大人大人,彆賣這胖子,小人出雙倍,皇上老爺子的郵票,我全要了了!”
“嗯?就你家有錢?爺爺家是開綢緞莊子的,有的是錢!”
另一人也喊道:“三百兩一張,老子都要了!”
聽到下麵人群中那些財大氣粗的商人們大喊,朱元璋不可思議道:“這麼有錢?咱皇帝的字那麼值錢?”
如今大明的白銀購買力驚人,譬如秦淮河附近寸土寸金的地方房子,市麵上的售價隻是八百兩銀子。
市麵上一石精米差不多一百二十斤,售價也不過在七錢銀子左右。
幾個商人為了皇帝老爺子幾個字,肯出三百兩。
此次刊行發賣的禦筆郵票,也不過五六十張,那就是一萬五千兩。
隨便書寫的五六十張郵票親筆字。就快當得起一座中等縣城一個月農稅。
這是什麼概念?
老爺子如此震驚,不是沒道理的。
“哈哈哈。”朱雄英笑道:“爺爺啊,這都是百姓愛戴您啊!”
聽到這話,朱元璋笑的比什麼都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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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處閣樓上。
詹徽、傅友文和趙仁也目不轉睛的盯著下麵。
幾個人臉色,都扭曲的興奮。
傅友文抓著詹徽的手臂道:“看看!那是我的親筆郵票,賣了,全賣了,一百多份全賣了啊!”
雖然沒有皇上老爺子賣貴的那麼離譜,可好歹也被炒到五十兩白銀,雖然這五千多兩不是進自己腰包,但傅友文看到自己親筆郵票大賣,還是心潮澎湃。
這說明什麼?
說明他的名氣,也很大!
畢竟常人寫的郵票,彆說五十兩了,怕是一分錢都沒人要。
名氣大他就高興!
“穩住!慌什麼?這點小風浪就激動成這樣!”詹徽有些看不起傅友文這嘚瑟的樣子。
可是下一刻,當詹徽的郵票瞬間被搶空的時候,他瞬間站了起來。
他激動的全身亂顫,拉著傅友文道:“看看!快看!我的也賣完了啊!”
傅友文白了他一眼,嗤笑道:“出息!這點小風浪,就激動成這樣了?”
趙仁看著這兩家夥這副樣子,心裡是鄙夷的,可當他的親筆郵票也賣完的時候,他也加入了激動的行列,忍一不住仰天大笑。
朱元璋看著樓下哄搶的百姓,再看著他們一張張滿足的笑臉,老爺子也會心的笑了。
朱元璋最喜歡什麼?
他最喜歡人間百態,喜歡看百姓們的日子。
他拉著朱雄英,得意的笑道:“大孫!咱告訴你,這還隻是在應天,咱大明可還有很多很多繁華的地方,揚州、益州、蘇杭、嘉興、泉州….乖乖!不得了,這要是都售賣了,也不知要瘋狂成啥樣子。”
朱元璋和幾位臣僚親筆的郵票,數目有限,但是其他的郵票隨便賣。
這年月誰家都得寫信,這東西也算是生活必需品。
再說,就算是家裡沒人在外地的,彆人都買了,自己怎麼好意思不買,也不貴,兩三個錢的事兒。
都能承擔的起。
朱元璋看了一會兒,朝不遠處的‘梅花庭院’指過去:“大孫,你再看那邊。”
朱雄英順著目光望去。
朱元璋道:“那裡麵是齊泰和孔訥以及幾個書法大家,哪個拉出來在士林中,不是響當當的人物。”
“他們在那邊賣字,咱在這兒賣字,算是競爭,也是咱特地開在這裡,看看哪一個更得民心。”
“現在,哈哈哈!咱看到了,看到了啊!那些讀書人隻憑借名氣寫的字,哪有咱老百姓日常生活用到的東西重要。”
“而且這兒,這兒買郵票的可有不少讀書人吧?在惠民國策麵前,其他的咱告訴你,都花裡胡哨!”
“你看這些讀書人,誰願意去參加那邊的書法集會?”
朱元璋笑的十分高興。
兩相對比,一邊門庭若市,一邊門可羅雀,形成強烈的對比。
朱雄英亦是哈哈大笑:“這下,我估計那群夫子們,臉可能都黑了吧!”
“不過爺爺啊….指不定他們要是知道前後因果了,還會記恨爺爺您呢,您就不怕被這些讀書人盯上?他們的嘴巴可是缺德的很呐!”
朱元璋不屑的嗤笑一聲:“嗬,他們?大孫,和你說句實話,咱看不上眼!”
“你問問他們,敢不敢對咱說三道四不?咱在為這個國家做實惠的事,他們在乾啥?咱要是他們,現在都應該感到羞愧!無地自容的那種!”
朱雄英撓撓頭,有些不解:“爺爺您常說儒門讀書人沒啥大用,既然您都看不上這些儒門讀書人,他們對咱大明也沒啥貢獻,那朝廷為啥還要養著他們。”
朱元璋看著朱雄英,神色突然有些嚴肅起來。
“孩子,咱也該要和你說一些東西了,你記好咯。”
朱雄英見朱元璋有些凝重,便也鄭重起來:“爺爺,我聽著呢。”
朱元璋道:“為什麼朝廷會重視這些儒門夫子,不是因為他們對民生發展、經濟建設、國政大事有多少突出的貢獻。”
“我們重視他們,是因為這樣的人,有利於鞏固皇帝和皇權的穩固。”
朱雄英點點頭。
這種事情朱元璋說過,他記得很清楚。
朱元璋繼續道:“其實最開始的孔子學說,並不是你書本讀的那樣,很多書籍你沒見過,在朝廷史館藏著,都是禁書。”
朱雄英聞言,來了興趣。
朱元璋繼續道:“孔子最先提出的學說,很多還保存著君民平等的思想,隻是現在你看不到了,現在你們看到的,都是經過東漢時期改造後,保存下來的孔子學說。”
“為什麼曆代帝王,明知道養著這些大儒是浪費錢,還是要養著他們?”
“因為他們的思想,可以影響未來很長一代人,咱作為統治者,需要他們明白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綱常。”
“譬如三綱中的君為臣綱,夫為妻綱等等,這所有的一切,都在穩固著咱皇帝的權威和天命!”
“又譬如孟子說過君視臣如草芥,則臣視君如寇仇,那麼這樣的思想,咱能同意嗎?所以咱皇帝將孟子移除了孔廟。”
“現在天下初定,要管住百姓,就要管住他們的忠君愛國思想。”
“那怎麼管住他們的思想呢?就得靠這群無所事事的大儒,有他們在,皇帝的權威就在,所以曆朝曆代皇帝都不願意動他們,孔門延續這麼多年,為什麼在任何朝代,皇帝都以禮相待?”
朱元璋看著朱雄英,鄭重的道:“孩子,咱現在告訴你,小孩子分對錯,咱大人,權衡的永遠都是利弊。”
“尤其當你做到一定高位之後,用你胸懷天下的眼光去看問題本質,而不該用你個體的眼光去看。”
“好多人,譬如藍玉那些武人,他們都和你一樣,也是這麼想的,都覺得這群儒生於國無利,養著他們作甚?”
“你要是做個將軍,有這種思想不錯,但你要是做到執政這個高度,你就不該抱著這種思想去看待問題。”
“記得,眼睛放的高一點,放在天下,用這天下最高最有權的人,去看待事務本質,你會想的更多,更廣!”
“許多困惑你的東西,也就會迎刃而解,許多你想明白的東西,也能豁然開朗!”
“儒家能延續千年屹立不倒,甚至咱可以拍著胸脯告訴你,隻要是一人執政的社會,儒家的思想,永遠都不會倒下去!”
“當做到皇帝之後,你才會發現這個群體,於君主來說,是多麼重要的利器!”
話音落下,
朱雄英心在跳,瘋狂的跳。
他呆呆的看著朱元璋,一縷偉岸的身影突然遍布在眼前,老爺子那目光中帶著的,是貫穿看透一切事務的睿智。
老爺子說的不錯!
隻要一人執政,隻要君主專製,那麼就需要儒門來約束天下芸芸眾生,烘托皇權至上!
朱雄英以前不懂,因為他站的不夠高,他也在奇怪,明明如此糟粕約束思想的學說,為什麼曆朝曆代久經不衰。
現在,他好似明白了!
為什麼整個古代封建王朝直到結束,儒家思想才徹底土崩瓦解,各種思想解放百家爭鳴的局麵才會出現?
經過老爺子的指點,朱雄英全明白了!
這也是為什麼,他心在跳的原因!
因為老爺子看事務的目光,真的犀利準確到令朱雄英頭皮發麻!
倒也難怪,老爺子能從一介平民之身,打下這諾大帝國!
朱雄英深感崇拜。
同時他暗暗握拳,也理解了為什麼無論這個群體有多麼廢物,朝廷都要不遺餘力的養著他們。
尤其若是當了皇帝之後,首先該考慮,永遠也該放在第一位的,就是穩固自己的權力。
所以君臣不能亂,尊卑不能亂,綱常不能亂。
朱雄英在沉思,朱元璋也不打擾他,坐在一旁隨意的喝著茶水。
小子,這個國家體製,你要漸漸的跟著咱,把所有事的本質都給看透了,這有利於你將來的統治,可不能做了愣頭青。
咱教你帝王心術與禦人心術,你曾爺爺教你防身之術。
有朱家兩代先輩教你,你那一代大明,才將會是….更最璀璨的未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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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遠處的梅花庭院內。
孔訥看著身旁寥寥無幾的幾個人,不由有些發愣,他抬頭看著天色,不解的道:“都約定好了時辰,這時辰也已經過了,為啥沒什麼人來。”
齊泰也是納悶。
剛才在外麵,明明人山人海,人潮洶湧,為啥,現在就來了幾個人?
最尷尬的莫過於胡廣大、滕用亨、梁用行三名書法大家。
他們手裡握著毛筆,保持這個姿勢很久了,手都要酸了。
可眼前,三五個人是什麼鬼?
關鍵這三五個人,還對這書帖販賣興趣不大。
這就更尷尬了。
“老爺,老爺!”
一道急促的腳步聲從前方傳來,一名小吏飛快的跑過來,說道:“外麵的人,他們,他們都是買郵票的,和咱都沒關係.…”
噗!
齊泰都恨不得,捶死這不會說話的小吏!
“什麼郵票?”齊泰有些狐疑。
“就是那種,唔,可以寄信件的憑貼,一張就賣幾文錢,能寄出千裡遠的信件,是朝廷改革驛站的一種,那還有皇帝老爺子親手寫的憑貼呢.…”
他說完之後,呼吸才平息下來,看著齊泰,說道:“老爺,我就是過來和你說一下,我,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他便轉過身,飛快的跑了出去。
“你.…”齊泰臉上浮現出一絲氣惱之色,跺了跺腳,他身後的為數不多的商賈,臉上皆浮現出了奇異之色。
“幾位夫子,我忽然想起來,家裡還有些事情,要立刻趕回去。”
“哎呀,我也忘了,剛才出來的時候,廚房還燉著湯呢.…”
“我,我身體忽然有些不舒服,要早些回去了.…”
“….….”
霎時間,本就空曠的梅花庭院,變的愈加空曠。
齊泰麵皮抽了抽,有些僵硬的站在原地。
孔訥臉頰有些黑,本還帶著笑容的臉麵,也一點點流失笑容,如化石一樣,呆呆的站在原地。
三位書法大家,則一副徹底傻眼的表情!
保持這維持高冷的姿勢半響,你突然告訴我,人不來了?
我手都酸了,就告訴我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