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和垂頭,跟在曹泰曹指揮身後,一言不發。
曹泰暗暗點頭,這小公公不卑不亢,謙謙有禮,希望能在後宮生存下去。
即便藍玉和曹家這些勢力再大,也無法將權力伸到後宮。
這名小公公想在後宮發展,一切都要靠自己。
沒多時,深嚴巍峨,又帶著濃濃衙役的深宮出現在鄭和麵前。
鄭和偷偷抹了淚花,目光堅定的看著眼前這肅穆的宮闈,他在這裡身不如死的生活過一年。
如今,終還是回來了。
這裡麵,有許多他認識的,他害怕的高品級公公在。
想到這裡,鄭和眼中變幻莫測,帶著幾分深深擔憂。
“好了,本將隻能送你到這裡了,後麵的路,你自己走。”
曹泰帶鄭和來到後宮大門前,便寸步不敢進。
鄭和給曹泰深深彎腰:“謝曹指揮使。”
曹泰想了想,雖然身份尊卑有彆,但這小公公畢竟是小大爺的人,他短暫踟躇之後,還是伸出手拍了拍鄭和的肩膀。
“後麵的路不好走,小大爺應當和你說過了,一切靠自己。”
這無聲的安慰,讓鄭和心中一暖。
再次給曹泰行禮,他望著深宮大內,暗暗握緊拳頭,毅然決然的踏步進去。
……
謹身殿。
朱元璋隨手翻著去年未處理的奏疏,大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可是朱元璋看的格外認真。
旁邊的婢女和太監都在偷偷的看著,心頭萬分好奇。
這裡麵許多奏疏,老爺子明明都看過了,為啥,還是這麼認真?
而且,臉上還帶著久違的笑容。
這可是開天辟地頭一遭啊!
以前老爺子,批奏疏從未笑的這麼開心。
朱元璋自然不是因為奏疏而笑,而是因為鼻頭上那金絲眼鏡。
朱元璋一隻手一會兒將眼鏡朝額頭上抬去,一會兒將眼鏡掛下來,如此反複,也不覺得煩。
奏疏上的字,清晰可見!
以前他批奏疏都要趴上麵,這次身子卻做的筆直挺拔,即便離的距離那麼遠,朱元璋依舊眼睛都沒眯一下。
“好家夥!真是好家夥!這玩意兒,神了!”朱元璋會心笑著。
沒多時,太監走來,小心翼翼的道:“皇爺,燕王殿下已經在殿外了。”
朱元璋嗯了一聲:“去將他叫進來。”
少頃。
朱棣誇著虎步走來,雙膝跪地:“兒子給爹請安。”
朱元璋擺擺手:“你起來。”
朱棣起身,看到朱元璋鼻架上的眼鏡,一時間有些發楞。
他自然懂得察言觀色,見朱元璋動不動擺弄眼鏡,便知道老爺子對這玩意兒喜極了。
朱棣笑著道:“爹,這是啥稀罕物?兒子咋沒見過?”
朱元璋笑嗬嗬的道:“你沒見過是對的,這是咱提前收到的壽禮。”
朱棣再次愣住。
今天才初三,老爺子的壽辰還有十二天,誰這麼早送禮?
不過朱棣很快就想明白了,不動聲色的道:“哦?這是啥家夥?我看爹很滿意嘛!”
朱棣順著老爺子的話茬說下去。
彆看朱棣外表粗獷,做事爽朗,但他真正是屬於那種心如猛虎細嗅薔薇之人。
他知道在什麼時候,說什麼話,會讓朱元璋開心。
果不其然,朱元璋招手:“到咱麵前來,站直了!”
朱棣乖乖走過去,站在朱元璋身後。
朱元璋指著奏疏上密密麻麻的字:“可看的清楚?”
朱棣努力的眯著眼:“這……這有些看不清。”
他以為老爺子,是要讓他參與奏疏的批閱。
可稍後他發現,他想錯了。
朱元璋裝模作樣的點頭:“嗯,看不清楚嗎?咱就看的很清楚。”
額。
朱棣無語,看朱元璋背靠著太師椅,一臉得意的笑容,朱棣知道,老爺子這是炫耀來了。
看來問題是出在這眼鏡上。
朱棣故作不解:“父皇……這?莫非您老的眼花好了嗎?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兒子祝福父皇!”
什麼是說話的藝術?
有時候所謂的‘傻’,又何嘗不是大智若愚?
果不其然,朱元璋哈哈大笑:“扯淡!咱這一把年紀了,還能返老還童不成?”
朱棣撓撓腦袋,露出一臉迷茫不解的樣子,道:“那父皇……這,兒子不懂,咋回事啊?”
朱元璋點了點鼻頭上的眼鏡,笑著道:“因為它!”
朱棣故作恍然大悟:“原來是此物的威力,太好了!兒子下次也給父皇買幾副過來!”
朱元璋連連擺手:“你可買不到,這是咱大明的智慧,咱老朱家的智慧,可不是那些舶來品能比擬的。”
朱棣不動聲色的道:“恭喜父皇,可喜可賀,這可是人才啊!父皇何不將其調入軍工局為國效力?此種人才,咱可不能錯過了呀!”
朱棣在試探朱元璋。
雖然心裡已經猜的大差不差,但還是問了一句。
朱元璋似笑非笑的道:“軍工局麼?”
他看著朱棣,目光有些深沉,道:“老四,你本來可以有比較安穩的封地,咱讓你跑去北平,那兒天寒地凍而且要遭遇外族人入侵,一年都沒個安穩,你……心裡不怨恨咱吧?”
朱棣有些凝重起來,更加小心翼翼的道:“做兒子的,怎敢怨爹?這是畜生做的事!咱老朱家可沒有畜生!”
朱元璋嗯了一聲:“對,咱老朱家沒有畜生,咱也希望你們手足相親,一致對外,保我大明江山千秋萬代,可是……”
言語一變,朱元璋臉上帶著幾分淡漠。
朱棣一顆心頓時被吊了起來。
“如果子孫相殘呢?”
朱棣趕緊回道:“兒子會勤王護駕!”
朱元璋再次看向朱棣:“如果是你呢?”
朱棣冷汗涔涔,被朱元璋那淡漠的目光定在額頭上,整個人忍不住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