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坐下,便趕緊給老爺子倒酒。
朱元璋壓著手:“成了,一小口就行,咱大孫子不讓咱喝那麼多酒,咱也就不多喝了。”
徐輝祖心裡微微一顫,不過還是不動聲色的道:“皇孫賢。”
如果以前老爺子說這話,徐輝祖或許不會多想什麼,但現在,尤其當他知道老爺子口裡的‘大孫’極有可能是朱雄英的時候,他心裡還是莫名一顫。
朱元璋笑笑:“來,吃酒,你就莫客氣了,年輕,多喝點,彆學娘們扭扭捏捏,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才是咱大明男人該乾的事!”
徐輝祖點頭,不過還是有些戰戰兢兢,無論呷酒還是吃菜,都十分拘謹。
“你小子。”朱元璋有些不高興,“咱還能吃了你不成?你徐輝祖可不是沒見過風浪的人,見到咱還這麼惺惺作態乾甚?大口吃大口喝!”
徐輝祖笑笑,“那皇爺……臣就不客氣了。”
朱元璋笑著道:“這才對。”
酒水是烈酒,菜肴也不多,一盤烤雞,一盤豆腐,還有一盤青菜和芹菜。
朱元璋有些踟躇,最後還是忍住吃烤雞,轉吃芹菜和青菜豆腐。
朱雄英給他寫過,吃這些東西是對身體有好處的,烤雞的油水太大,吃了不好。
徐輝祖吃的滿嘴是油,漸漸也放下戒心了。朱元璋道:“有件事要你去辦。”
徐輝祖夾著筷子的手頓時停止,急忙站起來。
朱元璋壓著手:“坐下!不要大驚小怪的。”
徐輝祖趕緊又坐在凳子上。
“皇爺,啥……啥事?”
徐輝祖有些謹慎的問道。
朱元璋意味深長的道:“帖木兒汗國此行來咱大明朝貢,目的不簡單呐!你從龍驤衛找幾個可靠的人,帶著軍兵,將帖木兒汗國給護送出關。”
“記得,沿途不要過咱大明的州縣,更不要經過軍事重地。”
徐輝祖愣了愣,聽到老爺子非但沒針對徐家,居然還給徐家這麼重要的任務,心裡不免更加狐疑起來。
說實話,他越來越看不透老爺子究竟在做什麼。
徐輝祖輕聲道:“皇爺是覺得這群帖木兒汗國的使臣這次來咱大明是探明情報的?”
朱元璋點頭:“嗯,所以這次送走他們的時候要格外小心。不過左右也不是啥大事,但該謹慎還是要謹慎。”徐輝祖一喜:“好!臣一定不負聖恩!”
朱元璋笑著道:“這才對,吃酒吃酒!”“咱好久沒單獨召見你們吃酒了。”
“政務忙,大明還有很多事等著咱去做。”
“哎!”
朱元璋輕聲歎口氣,“你爹要活著,咱也有個吐露心聲的人,人老了,就喜歡找人嘮叨。”
徐輝祖忙道:“皇爺不老,臣也喜歡聽皇爺聖言教誨。”
“哈哈!”
朱元璋抬頭笑著,繼續呷口茶,將酒盅放下,意味深長的道:“你家老五那閨女,今年多大啦?”
徐輝祖倏地一愣,將夾菜的筷子恭敬的放下,回道:“回皇爺的話,我家五妹今年剛滿十七。”
朱元璋唔了一聲,自言自語道:“十七,唔,成!”
徐輝祖小心翼翼的看著閉目凝思的朱元璋,問道:“皇爺這是打算?”
朱元璋笑笑:“沒什麼打算,成了,吃飽了麼?”
徐輝祖知道老爺子這是要攆人了,忙不迭道:“那臣告退了。”
朱元璋點頭。
等徐輝祖走後,朱元璋繼續坐在龍位上開始批奏疏。
望著徐輝祖的背影,朱元璋神色晦暗不明。
徐家五姑娘……徐妙錦。
老爺子似乎回想到朱雄英府邸,和一小女娃下棋的場景。
閨女聰慧的很。
指不定你老徐家置辦書院的事,也是這閨女想出來的!
這麼想著,朱元璋眼神突然露出一抹驚駭。
才十七啊,咱家大孫滿打滿算不過十八。
一對金童玉女,還都是咱大明的後起之秀,一樣的聰明絕頂,一樣的高屋建瓴!
要是能珠聯璧合,這閨女以後對咱大孫說不得是個強大的助力。
當年雖然咱說後宮不得乾政,可咱妹子不也給咱出了不少注意麼?
老四和徐家的婚事,不就是咱妹子提出來的麼?
想到往事,朱元璋突然咧嘴,當時似乎也是拉著徐達吃了一杯酒,就將老四和徐家的婚事給定下了。
朱元璋將手中奏疏放在桌子上,手指不斷叩敲著案牘。
小閨女那麼聰明,將來不知道會掀起什麼樣子的風雨出來。
要是忠於咱大孫,一定對咱大孫有莫大的助力。
可要骨子裡想著她中山王府,那放在大孫旁邊就是阻力!
朱元璋緩緩眯起眼睛,眼神中帶著一抹狠辣。
大孫,咱不想讓你傷心難過。咱也不知道留著這女娃將來會讓大明的局勢如何。
咱不得不防著!
朱元璋提起筆,緩緩的在題本上寫著:“欽賜徐家五姑娘下嫁於孔府……”
寫到一半,老爺子的手突然顫住了陸。
縱乾綱獨斷一輩子,老爺子現在還是踟躇了。
他怕朱懷。
他是皇帝,任何事他都能決斷,包括徐妙錦的婚事!
可現在,他居然有些不敢下筆。
上一次朱雄英雨中淋了那麼久,雖然那小子口口聲聲說他什麼傘被風刮走了,什麼男子漢大丈夫不該被感情羈絆。
扯淡!
你是我朱元璋的種,你啥尿性,咱看不出來?
算了!
老爺子沒有提筆寫下去,明天一早先去和大孫講講道理再決定!
…………
這一年,春二月中。
寧波港百舸爭流,大明東南沿海的港口,熙熙攘攘,放眼望去,二桅、三桅大船林立。
港口上人群攢動,烏壓壓的一片,各種號子聲不絕於耳。
明初是施行海禁,但所謂海禁,隻是不得民間漁船進入沿海。
官船漕運還是能走。
三艘巨大的大明寶船,從東南福建泉州港開撥到寧波衛,再從寧波衛轉進入內陸漕運,直通大明應天城!
這三艘寶船來自交趾,寶船上堆滿堅硬的鐵梨木和橡木。
“咳咳咳!”
從交趾運輸的隊伍中,傳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老馬,這都多少天了,你還病懨懨的樣子。”
“就在寧波衛就地休息,找個郎中看看病吧!”
“後麵的護送你就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