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過了一個多時辰,轎子在鐘山腳下停止。
前麵的路比較難走,都是鄉間小道,不利於抬轎而行。
朱雄英和老爺子下了轎子。
山腳下的空氣很清新,朱雄英用力吸了吸鼻子。
“前麵有戶人家。”
朱雄英側目朝前看去,似乎有些發愣。
朱元璋道:“嗯,許多山腳下都有人獨居,靠著伐木為生,去集市上賣一些錢財。”
朱雄英默不作聲,許久後,道:“老爺子,咱們過去看看。”
朱元璋故作狐疑的道:“怎麼了?”
朱雄英緬懷道:“這地方,我似乎感覺熟悉,似乎……似乎……”
他沒說下去。
朱元璋也沒多問,跟著朱雄英朝前走去。
“這荒無人煙的,咱們大明的地方官府也不知管一管。”
朱雄英歎口氣,“總該將他們給納入到村落內去管轄。”
說著,朱雄英攙著老爺子已經走到這戶人家的門口。
朱雄英站在籬笆柵欄外。
他有些迷茫的看著左右,似乎感知到了什麼。
朱雄英漸漸鬆開老爺子的手,雙目漸漸閉了起來。
一步、兩步……他順著籬笆柵欄在走。
這種感覺他永遠不會忘記。
這走位的環境,在他閉上眼那一刻,那一夜仿佛突然開始回蕩。
當初自己死去的時候,便是師尊朱長夜,把他帶到了這裡來的。
朱元璋在一旁默默看著。
看著自家大孫臉上複雜的表情,朱元璋心裡忍不住一緊。
那種絕望和痛苦的麵色,仿佛一瞬間充斥在朱雄英的臉上,讓老爺子看的眼眶一紅!
他找這戶老農夫婦,打聽過當出那天的情況。
老爺子能感同身受到,當時朱雄英死後,被自家老爹帶來這裡,當時複活後會有什麼樣子的恐懼!
忽然。
朱雄英停下了腳步。
就是這裡!
朱雄英再次睜開眼。
當時自己似乎就站在這裡,從這裡能看到窗戶內的燈光。
他記得清清楚楚。
他當時怕嚇到這戶人家的主人,不敢站在正門外,所以就站在一個較為現眼的地方。
他睜開眼,麵龐恰恰正對著窗戶。
“真是這裡!”
朱雄英喃喃。
朱元璋走過去:“怎麼了?”
朱雄英唏噓道:“當時是師尊,帶我來到的這戶人家,回去皇城前,還給了我一碗飯。”
想了想,朱雄英走到柴門前,輕輕扣響門扉。
柴門虛掩著,朱雄英敲了許久,屋內沒有反應。
老爺子乾脆推開門:“進去看看。”
朱雄英點頭:“好!”
院子裡的枯草已經長了一人之高,顯然許久沒有人鋤過。
門前的石板路上也雜草叢生,大門是開了一個縫的。
房屋是茅草屋,很落魄。
朱雄英心裡有些不祥的預感,緩緩走到正門前,將門推開。
堂屋內空無一人。
屋內有些整潔,桌子上的飯菜卻發出一陣令人作嘔的味道。
朱雄英和老爺子對視一眼,緩緩踱步到側房。
側房床上,一位須發皆白的老人躺在床上,臉上帶著無比的安詳。
背對著朱雄英和老爺子的床頭椅子上,一位老嫗彎腰坐著。
那雙手,卻一直握著老伴的手。
朱雄英眼眶有些發酸。
他輕輕叫了一聲:“老奶奶。”
老嫗肩頭微微抽了抽。
證明她還活著。
朱雄英心下一緊,趕緊走過去。
老嫗臉色很不好,已經瀕臨死亡,雙目無光,臉色黯淡,顯然已到彌留之際。
隻是看到朱雄英,老嫗暗淡的雙目,突然變的有些神光出來。
她仔細的盯著朱雄英,嘴巴喃喃:“原來是你這孩子呀。”
老嫗沒有哭,已經沒有淚水了。
但朱雄英能感受到,其實她在哭,蒼老乾涸的嘴角微微顫了顫。
聲音都有些沙啞。
“竟是你這孩子。”
老嫗聲音很弱,索性屋內一點聲音都沒有,朱雄英才聽的清楚。
他看懂了。
眼眶紅了。
躺在床上的老伴走了。
老嫗不想獨活,外麵的飯菜她故意沒吃。
她在用生命的最後一點餘溫,握住了老伴的手,她在無畏的等著死亡的到來。
膝下無子,老伴就是她的倚靠。
如今世間在也沒有留念,苟活在世上也沒了意思。
她在等死。
朱雄英眼淚吧嗒吧嗒從眼角劃落。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沒到傷心處。
這一對善良的老農,是他們給了自己活下去的勇氣。
而自己卻在這時候,才能見到他們。
“我去找郎中!”朱雄英道。
朱元璋拉住朱雄英,搖搖頭,輕聲道:“陪她最後一程路。”
朱雄英定住了身子,喉嚨仿佛被什麼堵住一樣,心裡有些疼痛。
老嫗似乎在衝朱雄英笑:“好孩子,你高了。”
“對不起。”
“當時沒收養你,如果收養你,就好啦。”“老頭子經常念叨你。”
說著說著,老嫗突然展顏,生命定格在這一刻,頭顱漸漸垂了下去。
朱雄英抹了抹眼睛上的淚花。
哽咽道:“您二老……走好!”
一雙有力的大手,拍在朱雄英的肩膀上,在給朱雄英無聲的鼓勵。
老爺子使勁捏了捏肩膀。
“人生就是一個輪回。”
“你在死亡後見到他們,他們在死亡前見到你。”
“這是一對恩愛夫妻,是有了感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