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漾夾著煙，原本是想躺下的，可最後還是坐著，眸子靜靜的看著那一個說的天花亂墜的小老頭，他的臉上大多數都是笑容。
一種很溫柔的笑容。
至少江漾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子的小老頭。
幾十年一個十分平常的日子，還在下鄉工作的小老頭偶然的機會下認識了一個小姑娘，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性格好，長得也好看，隻是那時候人家已經快結婚了。
包辦婚姻，隻為了減輕一些家庭的負擔，這在那個年代常見也不常見，但總歸是為了活下去。
於是那短暫的相處成為了小老頭一直藏在心裡麵的遺憾，一直又過了好幾年，他已經自己創業了，不算小有成就，隻是可以十分體麵的養活自己。
而那時候，陳明老爺子也隻是剛剛搭上小老頭的賊船。
江南故地重遊，小老頭再一次回到那個小鎮上，原意是想著偷偷再去看一眼當初的那個姑娘，看看這些年的變化，看看自己一直以來都無法安穩下去的心。
然後呢，知道那個姑娘已經結婚到隔壁的鎮子，並且育有兩個孩子，隻是丈夫已經病故了，如今的她獨自拖著兩個孩子生活，日子不算好，也不算很壞，勉強能活著。
孤兒寡母，在當時確實是很難很難的，不僅要受白眼，還要承受比常人更艱難的日子，沒人幫襯，能靠的隻有自己。
那個年代的日子也並不是那麼的質樸，更多的隻是亂糟糟，沒有根基的人就像浮萍，一樣很難生存下去。
知道這個結果的小老頭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想法，在當時那個年代，用他和江漾說的話就是。
當時他在旅館抽了整整一夜的煙，那一晚的思緒是他這一輩子最為混亂，可也是他這一輩子覺得自己做過的最好的決定。
他去找了她，在當時那個年代，小老頭向那個姑娘表達了生命中迄今為止最為純粹的愛意。
當時的陳明肯定是不願意的，在他眼裡，江淮肯定值得更好的，最起碼也是一個沒有結過婚的，更加不用說還帶著孩子。
而那也是小老頭和陳明老爺子吵的很激烈的一次，江淮說，後來他還在自己奶奶的麵前提這個，陳明老爺子當場就要自殺明誌！
說到這裡，小老頭下意識的伸手去撈煙，然後撈不到，於是把目光放到江漾這裡。
江漾甩了一句：“說故事就說故事，抽什麼煙？真把自己當小年輕了？”
江淮咂吧了一下嘴，也沒有繼續要，隻是歎了口氣，躺在躺椅上：“我那時候去找你奶奶，表明我的意思之後，你猜她乾了什麼事？”
“把你掃地出門唄，神經一樣，起碼先把好感度攢起來吧！隻是朋友見過麵，消失幾年上去就玩真實？”江漾撇撇嘴，隨意的說道。
可是呢，江淮卻一下子從躺椅上蹦了起來，目瞪口呆的開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江漾看著這個小老頭，然後笑了。
哥們猜的，但沒想到猜對了。
“奶奶真把你趕出去了？”
“趕倒是沒有趕，就是讓我離開，不要在她那裡發癲。”江淮重新坐下，歎了口氣說道。
“那跟趕有什麼區彆。”江漾翻了個白眼，但是他又有些期待的繼續開口。
“然後呢？”
這種故事，可惜了那個呆瓜不在，否則她一定會睜著那雙好看的眸子和自己一樣催著江淮說。
然後呢，被奶奶一直趕喔？
“然後呢。”江淮又笑了：“我停留了大半年，當時甚至有了要不就讓你陳爺爺去做生意了，我不要了的想法。”
小鎮上來了一個年輕人，想帶走裡麵一個年輕的寡婦，還有兩個孩子，這樣的故事開局其實不比王玉康的故事要差。
隻是結果不一樣的是，江漾知道小老頭最終成功了，不然也不會有他老爹和江凝。
隻是過程還算是比較艱難的。
江淮說，奶奶那邊原來丈夫的爹娘肯定是不願意的，並且因為小老頭的緣故，他們本來就對奶奶不好的同時還變本加厲。
一個剛成為母親的女孩子，娘家那邊已經沒有了任何依靠，原來丈夫這一邊的爹娘是老舊無比的思想，並且還有一個小兒子，他們既想要她養活他們兒子的骨肉，又不想付出任何，生活還能好到哪裡去呢。
與此同時，她也知道自己是一個寡婦，還是一個帶著孩子的寡婦，對小老頭的名聲是很不好的。
“她和我說，如果我能摘下月亮的話，她就放棄一切跟我走，隻有這一個條件。”江淮咧著嘴笑，仿佛已經回到了那一天。
她對他說，他們是不可能有結果的，就像月亮永遠也不會被江淮摘下來。
江漾沒有出聲，因為他知道，江淮一定想到了辦法，一個不用把月亮摘下來的辦法去騙走他的奶奶。
思緒仿佛回到了那一天，江淮回想著，低頭柔聲的開口，蒼老麵龐帶著淺淺的笑容：“我心灰意冷好幾天，直到我在路邊看見了一小片向日葵花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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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偷偷摘了一朵，然後去找你奶奶，我和她說，我摘不下來月亮，我知道你認為自己不是完美的，可我也知道，我想和你說，不是完美才能被愛，我的心就像向日葵，隻向著你綻放。”說完這一句，江淮似乎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於是他罕見的撓了撓頭。
“？”
江漾瞬間坐直了，眼睛緊緊的盯著江淮：“然後呢？”
“然後？”江淮回憶起當時的時光：“我幾乎花光了所有的錢，我想讓你奶奶和我走的沒有絲毫顧慮，所以我也不在乎她那兩個孩子，我給了一大筆錢她原來丈夫的爸媽，也給了你奶奶的爸媽，之後我帶著她們離開。”
“陳爺爺說，當時奶奶是願意把大伯和二伯留下的，是你堅持要帶走。”江漾撐著半邊臉，有些笑意。
“你奶奶是嘴上說，其實一點都舍不得。”江淮回答道。
“現在呢，後悔不？”江漾又問，江淮卻是搖搖頭。
“沒什麼好後悔的，他們並沒有不把我當父親看，隻是。”
“隻是因為奶奶執意要給你生下兩個孩子，所以他們抵觸你，也抵觸我爹和姑姑，更因為奶奶因為這個提前離開，所以他們更加的抵觸，認為最終真正的江家人會拿走屬於他們的一切，而你為了打消這一切，為了維持這個爛掉的家，把權都放了出去。”
江漾枕著手臂躺在椅子上，悠哉悠哉的晃著：“老頭，奶奶要是知道她走後你活的這麼累，她不會開心的。”
江淮頓了頓，之後重重的歎了一口氣，一下子又像是蒼老了不少：“是啊，她要是知道她苦心經營的家被我弄成這樣，阿誠走了，小凝也走了，她現在一定會後悔當初跟我走，我想和她道歉，我也該去道歉的。”
江淮揉了揉眼眶，啞聲道：“小子，我想你奶奶了，可我需要走完這一生才能再一次見到她，不過幸運的是，或許可以快點。”
“後悔什麼，我的意思是，你該開心點，多活個幾年，看看我在娛樂圈叱吒風雲，到時候也好跟奶奶多說說我，還有小乖乖，她剛過2歲生日，她又是一個翻版的姑姑，你彆看她在餘幼安那裡乖乖巧巧的，我剛帶她走的時候弄的我好幾天沒睡好覺！”
“你想奶奶了，就要和她說，讓她多去你的夢裡，還要記得帶我爸還有姑姑，但你要是後麵和他們說，你沒有看到我和小乖乖以後的日子，他們才是真的生氣的！”
江漾說著自己那時候從京都帶著小乖乖離開時被折磨的樣子，又說著自己現在在娛樂圈如何叱吒風雲。
最後，江漾望著江淮的臉，一直高聳的肩膀好像一下子垮下來，他有些沙啞的開口：“老江，爺爺，沒人恨你，我沒有，小乖乖也不會，奶奶那麼愛你也不會，我爹和姑姑更加不會。”
“我也知道你有把江家給我的想法，是我不要你才把我趕出去，想要我獨自鍛煉，我現在也在娛樂圈混的很好，我和小乖乖已經不需要你擔心，我也不需要那個家的任何資源，你想要在杭城住多久都行，但是你不要想不開啊！”
江漾說著，已經從自己的位置離開，蹲在了江淮的身前，手抓著那個枯槁的手臂，聲音有些顫。
“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說實話，換以前我或許會爭一下，但現在我真不在乎，他們要就拿去，我想要的東西，我都會有的，隻要我想，你知道吧，你懂我意思嘛？你不能甩了幾年臭臉，好不容易緩和點了甩手就又不要我和乖乖吧？”
“真的住多久都行？”
“真的！”
“住久了會有孫媳婦喊我爺爺嘛？”
“有啊！”江漾點頭，然後馬上皺眉，湊近了看江淮的樣子,頓時大怒：“老頭，你誆我呢？”
江淮的臉上壓根就沒有想不開的表情，有的隻是一個賤兮兮的笑容。
“你不去演戲可惜了你知道不？”江漾真的有被氣到，哥們氣氛都整上來了，你低著頭咧著嘴笑是幾個意思！？
一邊說著，江漾一邊坐回自己的位置，一邊掀起衣服抹了一把臉。
“所以你不想想你的基因為什麼那麼好？”江淮抬起頭，也直接用外套的袖子抹了一把臉。
兩個人的動作出奇的一致，之後兩個人又各自躺在椅子上，不知道過了多久，江漾才聽見老人輕輕的話語響起。
“剛才的話，還算數不？”
“看情緒吧，現在冷靜下來了，另做考慮了。”江漾答道。
“也是，情緒上頭的話不能太信，男人都是這樣，特彆是發誓這方麵，我以前也挺不老實的。”江淮認同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