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就藏在泛著冷光的堅硬盔甲之下,需得用十分的力氣敲開,少半分都不行。
而孟福兒就是這個用了十分力氣的姑娘。
思緒翻飛間,李元紹回過神來,發現已經走到了窗前。
透過兩隻寬的縫隙,能看見孟福兒正在後院的水井旁洗衣服。
老舊的農家小院裡,木盆裡裝著燒好的熱水,少女坐在小木椅上,試了試水溫,便埋頭用力認真地搓洗起衣物來。
切成小段的皂角殼放了許多,被她搓出許多沫子來,衣服每個角落都不放過。
少女輕快地哼著浣紗歌,悅耳的歌聲斷斷續續飄進窗中。
“江心澹澹芙蓉花,江口蛾眉獨浣紗……”
“桃源仙子不須誇,聞道惟裁一片花……”
李元紹輕輕將窗推開了一些,灰茫茫的初冬天地間,最動人心弦的一抹嬌豔,便是少女那張被凍得發紅的小臉。
他看得出神,又有些惆悵。
孟福兒固然是合他心意的姑娘,但婚姻是兩個家庭之間的事情。
嶽家的背景,是絕大多數男人在婚姻中都會衡量考慮的東西。
孟爺爺年輕時是個教書先生,奈何家裡的孩子多,負擔不起讀書的束脩,全靠他一人教導才能識得些許字。
孟福兒是唯一撞大運考上清懿書院的,她術算學得一般,多虧太子妃出了一堆奇奇怪怪的開放式思想題拉高分數。
孟大叔這一輩,幾個兄弟都以種田為生,鄰裡親戚之間,平常也少不了雞毛蒜皮的摩擦,但彼此間還算安穩無事。
孟福兒有兩個哥哥,大哥已經成家,子承父業在家種地,妻子平日靠繡活賺點錢。
孟二哥在城裡做木匠學徒,還未出師,平常會回家幫襯地裡的農活,據說是有可能要娶木匠師父家的女兒。
孟福兒的兩個哥哥品性沒問題,可到底是不同環境下長大的人,眼界和能力都一般,平日裡雙方交談起來總有思想壁壘,時常叫李元紹頭疼揉額角。
孟弟弟才七歲,近兩年家裡攢了些錢,能供得起他讀書,看著倒是有幾分潛力,可年紀實在太小了。
李元紹仔細盤算孟家的情況,雖然稱不上拖油瓶,但確實對他的仕途毫無幫助。
他嘗過權利地位的滋味,出身有多重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李元紹想要往上爬,重回雲端之巔,甚至站到更高的位置。
一來是他心高氣傲,不肯屈居人後,更憋了一口氣要證明自己的本事給李家看。
二來是他還有個妹妹要照應,李夢娥這般境地,能依靠的人隻有他了。
作為兄長,隻有他爬得足夠高,將來才不會有人輕易對李夢娥示以貶低鄙夷的目光。
一邊是喜歡的姑娘,另一邊是妹妹與自己的野望,李元紹犯了難。
這也是他一直以來,喜歡著孟福兒,卻又與之保持著明確的朋友界限,從不做其他回應的原因。
但凡李元紹卑鄙無恥一些也就罷了。
他手段多得是,拿捏孟福兒這樣的傻姑娘不要太輕鬆,有的是辦法讓對方死心塌地相信自己,跟著自己。
可他自認不是君子,但也絕不是無恥小人,做不出馴化孟福兒思想這樣的事。
更何況,那是他打心底喜歡的姑娘,他怎麼舍得那樣對她。
於是他遠遠地保持著分寸,卻又在看見她與彆人親近的時候,心中醋湧翻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