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曲!
縱然桃夭已經沒有了用點心的胃口,可那盤擺在案頭的桂花栗子糕到底還是沒能過得了夜。
月移西樓之際,尺帶珠丹才帶著一身寒意從外麵歸來。立在床頭看著那在沉睡之間依舊雙眉緊蹙的女子,他英俊的麵龐上滿是無奈,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幫她抹平,可在指尖即將觸上那張玉顏的同時又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了原地。遲疑許久,他最終隻是隔空描摹了一下她的輪廓,而後便暗暗歎息著收回了手。
她似乎天性畏寒,而且睡眠極淺,夜間每有任何一點的響動都能無比輕易地將她從夢中驚醒。自己剛剛回來,渾身上下都透著夜晚寒浸浸的涼意,再加上這樣莫名的觸碰,恐怕下一刻就會驚得她翻身坐起。雖然他的確很想跟她說說話,但是擾人清夢這種事,還是算了吧。
正欲轉身自去洗漱,可擺在不遠處的一盤糕點卻沒來由地吸引住了男子全部的目光。鼻翼微動,尺帶珠丹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絲的甜香,因著忙碌而被忽略了一晚上的腸胃也終於是在這個時候發出了抗議,他眉梢微挑,卻是徑直走到桌邊坐了下來,一邊倒了杯壺裡還溫著的茶,一邊拿起一塊就吃下了肚。
其實他並不喜歡糕點一類的東西,尤其是從大唐傳過來的那些,雖則精巧細致,但通常都是甜膩太過,華而不實,他在神都的那些時日就已經看厭了。然而眼下,也不知道是因為餓還是彆的什麼原因,一口栗子糕下去,那清甜淡雅的桂花香就盈了滿嘴,而且幾乎是入口即化,讓他深感意外的同時又忍不住連吃了好幾塊。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那小小的一盤已經空得隻剩下個底兒了。
“怎麼這麼晚還過來了?”哪怕他自認為動靜已經足夠小了,可放下茶杯的時候,身後的女子還是隔著帳幔發出了輕柔的一聲詢問。她大概還沒有完全清醒,語調間還帶有幾分沙啞低回,在這樣寒涼的夜晚就顯得沒來由的蠱惑人心“晚膳沒用麼,要不要我讓紅芙再做點吃的送過來?”
“不用麻煩了,有這些就挺好的。”心滿意足地站起身來,尺帶珠丹走近幾步,借著床尾微弱的一點燈光打量她“我是不是又把你給吵醒了?”以往,每到他忙到很晚的時候,基本上就宿在自己的書房裡了,也不會再來鬨她。可今晚,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他忽然就特彆想見到這個人。所以,就算所有的做法都和他平時的習慣有所出入,他也還是都破例了。或許,桃夭對他來說,當真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樣,說實話,他其實也挺好奇,自己究竟能為了這個女子做到哪一步。
“嗯,差不多吧。”穿著雪白的綾緞裡衣半坐起身來,桃夭的眸子裡還染有一點朦朧的睡意,以至於少了往日裡的清冷疏離,反倒多了幾絲散漫慵懶,連口氣都變得無比隨意了起來“還特意跑過來吃光了我的糕點,不如彆過來了。”自從幼年進入神都以後,她的睡眠就一直都不是很好。所以每逢睡著之時被人吵醒,她的脾氣就會變得異常糟糕,跟平日裡的模樣都相去甚遠。這一點,跟隨她多年的紅芙自然是清楚的,而最近一段時間以來,尺帶珠丹也在慢慢接受並很好地適應著,因此之下,看到她這副樣子,居然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反而還笑得一臉愉悅,跟撿到了寶似的。
“這個糕點的味道還不錯,我很喜歡,改天可以讓人多做一些。”全不介意她趕人的語氣,尺帶珠丹掀起帳幔在床邊坐下,一雙幽深的黑眸裡透著點點柔和,恍若暗夜裡的星光,璀璨的叫人移不開視線“我說過要過來的,自然得遵守諾言,不然讓你白等一場那多不好。”
連白眼都懶得朝他翻一個,桃夭揉著自己的額頭,依舊是有些倦怠的樣子“我才沒有打算等你。以後要是太忙就不必特意來瞧我了,我一個人也好得很。”說得過分一點,其實他來了才糟糕,她可不想大半夜失眠然後睜著眼睛捱到天亮。以前她有意遮掩這些也就罷了,可如今既然都說開了,她就沒打算再委屈過自己。
不過說起來也挺怪的,原本前些日子吐蕃自己在例行訓練,尺帶珠丹忙一點兒也實屬正常。可這麼幾天下來,國內的陣仗早該結束了才對,怎麼他反倒比從前還要更加忙碌了似的?難道說……想著臨睡之前自己和紅芙的那一番交談,桃夭心下念頭幾轉,麵上卻仍然是不露聲色。其實,通常情況之下,周遭的國家一般都不敢妄動對大唐不利的念頭,她這麼想,或許是有些杞人憂天了。
“你這麼一說,倒好像是在跟我賭氣了一樣。”尺帶珠丹也不明白自己這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眼看著麵前的女子在褪去了賢良淑德、溫婉得體的假麵之後,露出各種隱藏的小情緒、壞脾氣,他反倒是心中雀躍,連帶著包容度都上升不少“近來國外時局不穩,我們尤其得小心戒備著,顧而才多耗費了一些時間。”
“時局不穩?”眼見對方都不甚避忌地提到了,桃夭索性也就直截了當地開了口“你指的是哪兒,大唐麼?”她並不介意讓尺帶珠丹知道她心係故土。畢竟,那是生養她的根基所在,無論是誰,在這種境遇之下有此一問都是在正常不過的,她要是一言不發或者佯裝漠不關心,那隻怕才惹人疑竇呢。
“大唐的局勢啊,如今還真是不好說了。”並沒有正麵回答她,尺帶珠丹半仰著頭,長長地歎了口氣,看樣子也是神思鬱結的厲害“說實話,我也看不清大唐之後的局麵究竟會發展成什麼樣子,否則,我應該都用不著如此憂心了。”那個龐然大物一般的家夥,雄踞一方,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縱是他再有千萬般豪情壯誌、赤膽雄心,也不得不因著忌憚而畏首畏尾。這樣的日子,過得實在是窩囊而又無力,他朝思暮想,就盼著有朝一日可以顛覆一切,再無約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