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一次坐在桌子的另一端,再一次審視眼前這個男人。他臉上依舊掛著和藹的微笑,好像那是一張扯不掉的麵具,漸漸長在了他的臉上,即使他做著再陰暗的事情都可以保持著麵容上的溫和、平靜,這讓她不寒而栗。
“依凡,我說了,我們很快就會見麵。看吧,我不需要找你,你也會送上門的。”他的語氣不無得意。
“憑空捏造的栽贓陷害,對於師叔你來說,早已駕輕就熟了吧!”林依凡不想和他兜圈子,直奔主題而來。
陳嘉源默然點頭,向她投去欣賞的眼神,“我知道你很聰明,在路上就會想明白發生了什麼,但那又有什麼用呢?隻要三個證人一口咬定你是幕後主使,而梓萱又相信那是真的,你就百口莫辯了。上次梓萱對付你時還沒有確鑿的證據,被智軒抓住了把柄,我不得不給他一個交代,可現在真相大白了,你就是那個折磨了梓萱八年的幕後主使,光憑這一點,我就有充分的理由把你扣在這裡給梓萱一個交代。”
林依凡對此早有準備,不急不慌道:“如果換作幾周前掉入您精心設計的陷阱,我或許會不知所措、惶恐不安,可非常不巧,我剛經曆過類似的場景,而且布局人比您用心許多。要不是您的貪念作祟,也不會為了栽贓我而破了您辛苦經營八年的局,看來您很自信,認為陳梓萱無論如何都不會被我說動,是不是?
陳嘉源臉上依舊掛著得意的笑容,將身子向前探了探說道:“如果我將你交給梓萱,她隻要聽我說你就是那個幕後主使,便不會聽你說一個字了,這就是我當了她八年師父的自信。我以前太小瞧你了,覺得一個女人柔柔軟軟的,興不起什麼風浪,才讓你有機會給我們‘新雨社’找了這麼多麻煩,這次,即使不確定你會來找這三人,我也提前做了準備,確保萬無一失,依凡,你可是讓我費了不少心力呢。既然在你身上下了這麼大功夫,我作為一個商人,總要換回應得的利益,你來都來了,什麼都不做,是走不出去的!”
林依凡在踏入‘新雨社’的那刻就知道自己沒有退路了,隻能說服他,或對抗他,於是,深吸一口氣,語氣堅定道:“您為了讓陳梓萱死心塌地的為您賣命,八年來不斷撕扯她的舊日傷口,讓她一次次陷在當年的恥辱感中無法自拔,這樣的操控手段就是當年那位心理學專家救您的代價嗎?他如果現在還活著,看著您將他畢生心血糟蹋、玷汙、毀滅,我請問,他會是何種心情?”
陳嘉源從未想過依凡會知曉他的底牌,猜到這極可能是智軒向她透露的,便怒不可遏,眼眸震顫,站起身來一把將她提起,眼中迸發的火花直逼她的臉龐,聲音低沉、陰狠的說道:“林依凡,我讓你來做什麼,你心裡自然清楚,這樣死撐下去,你的下場會比你能想象的還要慘。不要跟我談什麼過去,那些根本不重要!”
她被他扯住衣領呼吸有些困難,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這是唯一擊潰他的機會,隻有把握住,才有可能變被動為主動,“是那個人不重要,還是他治好了您的事實不重要,亦或是他希望您傳承他的精神,幫助更多抑鬱症患者不重要?我想請問,到底什麼不重要?”
她的話語果然對陳嘉源產生了影響,他的目光中透著一股子絕望又凶狠的勁頭,好似在怨恨依凡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他的心事吐儘,但在氣勢上卻未見半分衰退,將她的衣領拽得更緊了些,瞪視著那布滿血絲的雙眼,歇斯底裡道:“我不是專家!不是醫生!我沒有義務去為他傳承什麼精神,我是商人,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紀念他的方式就是用他教我的手段去做有利於我的事情。這就是他所期待的,他治好我就是為了讓我快樂,不再遭受抑鬱之苦,而我恰恰就是這麼做的。”他口口聲聲說著,眼中卻閃過一絲猶豫,那個他多年不曾提及的人,好像正站在某個角落目睹著他的歇斯底裡。
林依凡能感覺出他正在人性的邊緣遊走,於是,小心斟酌著用詞,或許,再說點什麼,就可以換回他的良知,“師叔,您說的對,您不是專家,不是醫生,不需要運用您從那位專家身上學來的本領去拯救更多的抑鬱症患者,但有一件事情我想我們可以探討一下,首先,那位專家教您這項本領的時候至少是希望您能以此幫助他人,而不是傷害他人的。其次,他教您的是本領,不會希望您稱之為手段,因為他心裡一定堅信自己救的是一個值得救的人。當然,不止他希望您不要受抑鬱之苦,任何認識您的人,包括我在內,都會有這樣的想法。”
陳嘉源忽然鬆手,她便摔在椅子上,他呼吸急促,聲音顫抖的說道:“沒有人可以評判我的對錯。我傷害過什麼人?誰年輕時沒有個磕磕碰碰,小孩子打打鬨鬨最平常了,是你太敏感,好像什麼都可以和校園暴力聯係在一起似的。那不過就是孩子們交流的一種方式,有時失了分寸而已。何必小題大做?你今天來這邊,唯一要做的就是替我在‘源鑫中學’招來20名社員,你做到了,我就放了你,以後隻要你不再乾涉‘新雨社’的事情,就不會出現在這裡,怎麼樣,做還是不做?”
依凡沒想到他們談了那麼久,他的心意還是未改分毫,於是,失望地搖了搖頭,“那些單純的孩子,來到‘新雨社’這個大染缸,會被染得麵目全非,改造成鐵石心腸。他們或許會成為您的得力乾將,替您做各種您不願去做,生怕累及自己名聲的不義之事,到頭來他們換取來的利益成就了您,他們卻成了最不堪的人。我知道師叔在想什麼,他們是好操控的,因為年紀尚小,心智還不成熟,您說的是非對錯,很容易就成為他們判斷一切的標準,但您心裡清楚,他們今日走上這條路,長大了會變成怎樣的人。您就真的不會有一絲猶豫嗎?如果您的孩子也正被這樣一個人操控著,您又會是何種心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