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若錦!
有時候人的心腸硬不硬並不取決於死傷有多慘烈,而是取決於死傷的人跟他有沒有關係,王燼這種人吧,她在意的人犯個痔瘡她都難受得真哼哼,她不在意的人嘩啦一下全死光她也眉頭都不皺一下,據說這叫自私……不,這還不叫自私,這叫冷酷無情,這是一種從道德上來說排名第二的可惡人性——第一種是愚蠢,第二種就是這個,這兩個家夥常常出現在一個人身上,因為它倆是相輔相成的,愚蠢會滋生無情,無情又會反哺愚蠢——但我們也得說句公道話,那就是王燼並不愚蠢,她就是相當無情,而且我們說她的這種無情也是一種相對高明的無情,因為她不隻對水星人無情,對火星人也無情,不止對彆人無情,對自己也相當無情——這總比挑著人無情要強一些,對她來講她應該有情的人有那麼兩三個就足夠了……
但不論如何人在這種時候說這類風涼話還是挺招人討厭的,這就好比在彆人的葬禮上編排他人生前的不是,誰聽了都得皺眉頭——盛成章和十七都皺了眉頭,不過他們皺眉頭的動機可能不太一樣,盛成章就是單純的出於人類情感,以及他對這個地方的那種情結,十七的話,除了人類的情感還有一類彆的東西——在她的認知裡,人類的“回歸”之道並沒有多大的分彆,但回歸產生的效用還是大不相同的——“回歸”應該是一種正能量的東西,它沒有什麼歡喜痛苦而言,但是人的回歸應該是美好的、於彆的不論是人還是星球都有用的,這種完全沒營養又無所謂的回歸相當於是浪費了人這種靈性動物最珍貴的部分,把他們那一波人最需要的東西白白糟蹋了……
不過他們兩個都沒回應王燼,因為這種時候不論說什麼都不合適,盛成章也說不出話來,十七在王燼麵前就又回到了神女那個人設,她不會跟王燼說太多的。他們三個扔掉那個死去的智能鑽機往水星監獄飛過去,開始運送那些難民。我們在前麵說過,豬鼻子這種飛船就是身份的象征,在水星監獄、哪怕是在火星開著這樣的飛船出來也可以橫衝直撞,而且他們做的事畢竟也是好事,這個時候誰還會在意誰在豬鼻子裡呢?可是豬鼻子這個東西……隻能說聊勝於無,它裡麵拉不了幾個人,相當於他們開著蘭博基尼想乾公交車的事,其實是沒多大作用,能做多少算多少——他們隻能多跑幾趟把下麵的人送到平台上去,其它事就靠這個豬鼻子他們也做不了。這三人是最近地看到了當時水星監獄的慘狀,可是他們也沒有任何辦法,隻能儘自己所能把該幫的忙都幫完而已……
等水星監獄完全被岩漿淹沒,這三個人擠在駕駛艙,後麵的艙室裡都擠滿了最後拉著的一船難民,他們還在半空裡盤旋,就像在這裡多留一會兒他們就能多心安一點似的,其實也是一種妄想。這個時候水星監獄下麵又發生了一場大爆炸,把半個水星監獄都掀到了半空中。
“看到了嗎?飛出去許多隕石,衝著地球和火星方向去了……”王燼見沒人搭理她,又說了一句難聽的。
這一回這兩個人總算轉移了注意力,去看豬鼻子上麵的雷達了——數不清的大大小小的隕石在這場爆炸裡掙脫了水星的引力向外飛去,最小的也有七八十米直徑,大的不超過五百米,它們就像水星啐的一口唾沫似的往太空飛出去了……
王燼沒有說金星,是因為對金星來講這種東西來不來的跟她關係不大,反正金星上百分之百是沒有住人的,火星和地球就不一樣了,這些地方才能刺激到這兩個木頭一樣的家夥的人……
關於爆炸我們還得解釋幾句,從水星監獄的角度看,這場災禍到來的次序就是震波、焚風、毒煙和熔岩,他們把聚能環挖得像個漏鬥似的,岩漿把它灌滿就很費勁了,不存在什麼爆炸的問題——這次火山噴發就應該是冒完煙就湧熔岩,然後把這個大漏鬥灌滿,最後流得到處都是才對。不過,這是個壓強問題,水星內部的熔岩行走的路徑大體上跟智能鑽機鑽的路徑是一樣的,它不過是拓寬了它們的路走了出來,直到監獄層的時候岩漿相對來說還是比較順滑的,問題就在於它們到了監獄層最底下的時候,也就是我們前麵說礦車往下跳的那個平台附近的時候出現了一個阻力——從這裡往下全是真空的,上麵卻灌滿了空氣,而且那個時候空氣機拉滿了能量拚命工作,生怕加上飛行器以後空氣不夠用,岩漿在這裡急疾冷卻形成一個結痂,卡住了一部分又湧出去一部分。隨著時間的推移卡在這裡的岩漿越來越多,下麵的能量釋放不出去,最後終於在灌滿水星監獄的同時又炸了膛,把半個水星監獄連著它裡麵的岩漿都掀到了空中,噴射出去的東西裡大部分就是這些。
也就是說,這場災難可以分成兩個部分,大爆炸以前它主要是造成了大量人員死傷,大爆炸以後它就要造成星球損傷了——隕石這類東西以往在內太陽係裡非常非常少,進來的都是不值一提的,但凡能威脅其它星球或者星球上人類的那些輕易都進不來——進不來,不代表出不去,從內部向外發射是誰都想像不到的,武裝得再銅牆鐵壁也禁不住從瓤子裡麵打不是嗎?
怪誰?豬鼻子裡的這三個人眼裡,王燼主要怪章天河,盛成章沒什麼想法,到現在為止他還是完全懵圈的,而十七,她不怪章天河,她完全理解他當時的想法,可是……怪誰呢?
“我得回去!”十七這時候默默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這個時候盛成章在操作豬鼻子躲開炸出來的那些隕石和熔岩流——這個躲避動作屬於日常操作,它就像一隻蒼蠅在穿過一叢蘋果樹,沒有什麼難度——後麵二者帶著非常高的溫度飛進了太空,能掙脫水星引力的都一邊飛走一邊在冷卻,而那些無法掙脫的則在太空中慢慢向水星整顆星球擴散,輕的先落回地麵,重的還要在空中飛很遠,它們會像月球一樣形成一層全球性的雲層把水星包裹起來——這隻是粉塵部分,因為又損失了質量,水星的軌道會變得更加不穩定,現在飛上水星空中的許多東西在太陽和水星的引力攝動下還要不斷凝聚、撕扯,向內或者向外飛出去,最終也還會是那三顆類地行星的鍋——現在就飛出去是好的,速度起碼是相對穩而且慢一點的,等水星和太陽再拉扯它們一把,它們就會以更高的速度往外飛,體積質量上可能是小了一點,隻要速度夠打人也不見得就不疼——所以這個大爆炸如果處理不好的話就會是一個沒完沒了的局麵,你永遠不知道水星上的隕石什麼時候才能射完……
十七一開口盛成章愣了,因為看那個已經失效的智能鑽機很可能他自認為是自己使命的那個任務已經完成,水星內部的那些鑽機應該已經都停止了運作,就算還有一些殘留,水星這場爆發也應該把它們都處理了——那他該何去何從呢?他好像沒事情可以做了,十七有可以回去的地方,王燼也有,他可真是沒地方可以去了——太容易,太簡單,他以為是多難的事情,結果就在幾天之內就解決掉了。
我該去哪呢?盛成章由不住想道,同時他生出一個好主意不然,我還是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看看會夢到什麼再說?他的夢和實際發生的事情之間有一種奇妙的聯係,他實在應該去睡一場,讓自己好好休息一下,最好,再做一個有指導意義的夢,他就能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了——同時,他想起先前跟十七的約定。
“我把你送回銀心城,你去找自己的同伴吧……”盛成章開口道。
“沒那麼容易吧?”王燼這時候哂笑了一聲。
“什麼意思?”這句是盛成章替十七問的,他倒是挺貼心,知道十七不太願意跟王燼說話,自己就替她問起來了。
“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閉嘴!跟我走一趟吧!”王燼這個時候擺出一副冷冰冰的神氣來了這麼一句,盛成章撇了撇嘴——那意思是你算老幾給我下命令,給你嘴打爛……
“你把雷達往南邊轉七十度,看看那裡有什麼。”王燼也不搭理他,伸手在耳邊點了下通訊器不知發了個什麼訊號出去,盛成章往南一轉雷達就知道她什麼意思了——那邊有一艘殲擊艦正往這裡靠,殲擊艦這種東西作為一個火星人他還是認識的,殲擊艦飛得相當慢,在它前麵有兩艘豬鼻子已然離他們很近了……
“不是說好能活著出來就放我走嗎?”十七義正辭嚴對王燼說道。
“那是你跟他說好的,我可什麼都沒說——你準備對接吧!”後麵這一句是對盛成章說的——盛成章這家夥,憋憋屈屈地打開對接信號,對麵的兩艘豬鼻子過來一艘把他們後艙裡的人帶走往銀心城去了,另一艘對接過後威風凜凜進來一個老相識——庫拉澤大爺來啦!
“人生真奇妙呢!”他一進來就給盛成章喂了這麼一句惡心的,笑咪咪地看了他一會兒——當年他在水星監獄堅難度日的時候可不在盛成章眼裡,這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有一些小衝突,不過庫拉澤最後都是服軟的那個,畢竟他也沒準備在水星監獄常住不是。不過,庫拉澤喂了這句屎就不理盛成章了,倒是把十七上上下下看了一會兒——庫拉澤的臉在漲潮戰爭裡全毀了,他又拒絕做整容手術,現在他的臉整個就像剝了皮的死耗子,那個樣子彆提有多嚇人了——
可是十七定定地看著他,好像一點都不害怕。
“哼!看來你說得對,這些人都不是那麼好相與。”庫拉澤又分彆把十七和盛成章看了幾眼,“盛老大,進我的大船談談吧?”
“好。”盛成章應了一聲,看了十七一眼還是加了一句,“不要為難她。”
“你還是當年那個樣子,不太看得起我呢……”庫拉澤冷笑了一聲,“王老師,你把她帶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