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胖子此刻滿心的恐懼如洶湧潮水，將他徹底淹沒。這種被無視的滋味，比遭受打罵還要煎熬百倍。
過往與權貴們做買賣時，他雖沒少受侮辱，可那些權貴的羞辱，不過是為了從他身上榨取更多利益，手段雖惡劣，卻也有跡可循。
而且，那些權貴對經商之道一竅不通，自以為已將商人世家的油水榨乾，殊不知，商人們總能憑借精明的頭腦和巧妙的手段，在交易中賺得盆滿缽滿。
再者，財可通神，諸多商人世家聯合起來，組成了商會這一龐然大物。
好幾個甚至十幾個龐大的商人世家凝聚在一起，勢力不容小覷。即便權貴們，在對商會動手之前，也得再三權衡利弊，不敢輕易妄動。
然而，柳林這位一州刺史，卻與那些普通權貴截然不同。
他在自己的地盤上，猶如土皇帝一般，擁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力。商人世家麵對他，若想抗衡，實在是力不從心，太過勉強。
柳林輕輕一揮手，一股柔和卻蘊含著強大力量的氣流湧動而出，穩穩地將薑胖子從地上扶起。
薑胖子的身體卻不受控製地抖動著，如同狂風中瑟瑟發抖的篩糠。之前那長時間被無視所帶來的巨大壓力，已讓他的精神瀕臨崩潰邊緣。
柳林臉上依舊掛著和和氣氣的笑容，可這笑容之中，隱隱透著一絲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他不緊不慢地開口說道：
“我原本是真心想與薑兄你結交為友的。我出身微末，論起來，並不比商人高貴多少，也向來不認同把人劃分成三六九等。可你呢，卻千方百計地算計我，這實在讓我難以接受……”
說到此處，柳林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嘲諷，繼續道：
“沒錯，我確實未曾來過洛陽，也沒見過什麼大世麵。但讓我認清洛陽城的真實模樣，這可是天大的恩情。朝廷裡那些大員，個個精於算計，怎麼可能把這麼大的人情，拱手讓給你一個普通商人呢？”
柳林的這一句話，仿若一道晴天霹靂，直直劈在薑胖子的心間。
薑胖子那原本就因恐懼而顫抖的肥碩身軀，瞬間如斷了線的木偶，徹底癱軟在地，眼神中滿是絕望與懊悔。
柳林並沒有停下，繼續說道：
“你以為，禮部尚書出現在我身旁，隻是偶然的偶遇？隨後對我的那些敲打、提點，看似隨意，說我近來行事膨脹，順便讓我知曉洛陽城的水深？”
柳林的眼神之中閃過了一隆重至極的輕蔑，緊接著冷哼一聲！
“哼，你可太天真了。實際上，這背後大有文章。你想過沒有，這極有可能是朝廷高官們經過一番討論後，精心選定的安排。他們圍坐在一起，仔細權衡，琢磨著我這個幽州刺史的人情，究竟該落入誰的手中。”
柳林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中透露出洞悉一切的銳利：
“不出意外的話，此刻朝廷中的那些大員們，都已知道我幽州刺史柳林，欠了禮部尚書一個天大的人情。”
“如此一來，旁人自然會揣測，我是否會站在禮部尚書這一隊。”
“要知道，禮部尚書乃是朝廷文官二品，位高權重。可你再想想，文官一品又是誰？他出自誰的門下？”
胖子的臉色慘白至極，渾身上下冷汗連連，但柳林卻沒有管他，繼續開口說道！
“尚書大人又站誰的陣營？禮部尚書此番前來，究竟是受誰的安排，又懷揣著怎樣的目的？這些錯綜複雜的關係和背後的深意，你竟然絲毫沒有看清！”
柳林說到此處，輕輕揮了揮手。刹那間，周圍的奴婢們如同訓練有素的士兵，整齊劃一地向後倒退幾步，旋即匆匆忙忙地離去。
她們心中都清楚，這裡的氛圍已然變得極度危險，這些話可不是她們這些身份低微之人能夠聽聞的。
萬一出了什麼變故，為了杜絕消息外傳，她們極有可能成為被滅口的對象。這些奴婢大多生來便為奴，命運本就坎坷多舛，誰都不想因為貴人之間的一番談話，平白丟了性命。
此時，柳林慢悠悠地站起身，步履沉穩地朝著薑胖子走去。他來到薑胖子身旁，微微弓下腰，雙眼緊緊盯著癱倒在地的薑胖子，慢條斯理地開口問道：
“你可知道，你的貿然出現，險些打亂了尚書大人以及那些官員們精心布局的安排。你仔細想想，他們那般老謀深算，手段狠辣，又豈會輕易放過你？”
薑胖子像是被一道電流擊中，豁然抬起頭來。他那胖乎乎的臉上，此刻早已布滿縱橫交錯的淚水，神情顯得無比悲戚與懊悔。
直到這一刻，他才如夢初醒，徹徹底底明白了這件事背後隱藏的深意，可一切都已為時晚矣。
原本，薑胖子自認為聰明絕頂。在得知柳林出身低微，斷定他對洛陽城複雜的局勢和深厚的底蘊一無所知後，便滿心歡喜地打著自己的如意算盤，妄圖充當柳林的“啟蒙老師”。
他心裡清楚，若能成功，這份人情，莫說是他一個在權貴麵前地位卑微的商人，即便是一方封疆大吏，也定會垂涎三尺。
然而，在利益的誘惑下，他卻忘得一乾二淨——如此巨大的好處，那些久居廟堂之上、整日算計人心的朝廷大員們，又怎會毫無察覺？又怎麼可能不提前布局，將一切安排得妥妥當當？
好在，這次他並未真正攪亂局勢。可他隻要一想到，若自己真的誤打誤撞，破壞了那些大人物的計劃，後背就一陣發涼。以那些人的手段，恐怕現在自己這一身肥肉，早就被熬成了油，做成天燈，在洛陽城的夜空裡，成為警示他人的“明燈”了。
薑胖子嚇得魂飛魄散，大氣都不敢出，隻能壓低聲音，帶著哭腔苦苦哀求：
“大人，求您大發慈悲，救救小人一命吧。小人實在是不想死啊，如今把事情弄成這副慘樣，全是小人豬油蒙了心，鬼迷心竅。求大人您一定要拉小人一把，從今往後，小人的家族必定對大人您唯命是從，馬首是瞻！”
他一邊說著，一邊雙手伏地，額頭重重地磕在地麵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那模樣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滿心惶恐又充滿期待地盼著柳林能施以援手。
柳林看著眼前伏地哀求的薑胖子，臉上浮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他微微搖了搖頭，輕聲歎道：
“瞧，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合作開端。我柳林雖出身微末，卻也不敢肆意違背天下既定的規矩。若不按這世間通行的規則來，我把你們商人視作平等之交，怕是過不了多久，我這顆腦袋，就要莫名其妙地搬家嘍……”
柳林所言絕非危言聳聽。放眼天下，權貴們向來將商人當作圈養的肥豬，需要錢財時，便隨意宰殺一頭，等商人積攢夠財富再度“養肥”，便又揮刀收割。
可偏偏出了柳林這麼個“異類”，若他以平等之心對待天下所有商人，讓商人們對他感恩戴德，那必然會引起其他權貴的猜忌與警覺。
那些權貴們定會暗自思忖：你柳林究竟意欲何為？莫不是妄圖收攏天下財富，另起爐灶？
雖說單個商人力量薄弱，可一旦他們聯合起來，形成一股合力，那能量足以撼動天地。
況且，這些商人誰不想為子孫後代謀個不再低聲下氣的未來？
倘若柳林有任何異動，難保他們不會為了自身利益，死心塌地地追隨柳林，放手一搏。
如此一來，柳林麵臨的，恐怕就不隻是丟腦袋這般簡單的事了，整個家族或許都將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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