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裡燈火搖曳,酒氣裹挾著飯菜的香味彌漫在空氣中。
眾人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酒酣耳熱之際,氣氛愈發喧鬨。
紅彤彤的燈籠在微風裡晃蕩,把人們微醺的臉照得更加酡紅,地上的影子也跟著搖曳、扭曲。
李豐坐在主位上,看著眼前推杯換盞的親眷族人,心中暗自思忖,他們怕是要談及“正事”了。
果不其然,李家的族老們彼此交換了個眼神,臉上堆滿了讓人作嘔的笑容,紛紛簇擁到李豐身旁。
族老李崇山,平日裡總是端著架子,一幅高高在上的威嚴模樣,此刻卻點頭哈腰,語氣裡帶著連他自己都覺得肉麻的親昵勁兒:
“豐兒啊,你如今可是咱李家的大救星呐,是咱們全族的驕傲!我們幾個老家夥前前後後琢磨了好些日子,一致認定這李家的家主之位,除了你,沒彆人能擔得起!”
說著,他伸出手,看似熱絡地拍了拍李豐的肩膀,實則暗暗用力,那架勢就仿佛在宣告,這事兒已經敲定,沒有商量的餘地。
另一位族老李福貴,忙不迭地附和,臉上堆滿了急切的笑容,嘴角的油漬還沒來得及擦乾淨:
“對對對,豐兒,這事兒就這麼定死了,你可千萬彆推脫。你瞅瞅咱族裡,男丁上百,正是人丁興旺的時候。這些孩子往後的前程,可全指望你這個家主拿主意了。你說,是讓他們去科舉求個功名,還是去衙門裡謀個小差事,你隨便一句話,就能改變他們的一輩子啊。”
說罷,他一雙眼睛瞪得滾圓,直勾勾地盯著李豐,眼神裡滿是貪婪與期待,就像餓極了的人盯著食物一般。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討論得唾沫橫飛,仿佛這些事情已經塵埃落定,而李豐就是那個掌控他們命運的神。
他們的聲音在庭院裡嘈雜地回響,混合著酒氣和喧鬨,讓李豐感覺腦袋嗡嗡作響,仿佛置身於一個荒誕的夢境之中。
這時,又有一位長老李長貴,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滿臉堆笑,那笑容卻不達眼底,開口道:
“還有啊,咱族裡到了婚嫁年紀的女眷,也有近百了。豐兒,你如今在官場混得風生水起,人脈廣得很,可得給她們找些好婆家,最好是那些有權有勢的官宦世家,這樣才能重振咱李家當年的風光啊!”
他的話剛一出口,周圍瞬間響起一片讚同聲,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射向李豐,那目光裡的熱切與貪婪,就像一群聞到血腥味的鯊魚。
李豐聽著這些話,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燒,幾乎要衝破胸膛。他強忍著滿腔的憤怒,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可那笑容卻比哭還難看,透著徹骨的冰冷。
他的目光冷冷地掃過這些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麵孔,那些不堪的過往如洶湧的潮水般湧上心頭。
小時候,家裡一貧如洗,這些人就像嗅到血腥味的惡犬,變著法兒地欺負他們一家。自家的田地被他們強行霸占,春耕的種子被偷得一乾二淨,大半夜的,大門和窗戶還被他們用石頭砸得稀爛。
母親為了多掙幾個銅板補貼家用,每日天不亮就出門,步行十幾裡路去城裡給人做針線活,手指被針紮得千瘡百孔。
父親更是辛苦,天不亮就下地乾活,一直忙到天黑,打下的糧食,除了勉強維持一家人的口糧,全都賣了,就為了能湊出錢供他讀書。
可即便如此,這些族人卻總是滿臉不屑,嘴角掛著嘲諷的冷笑,譏笑他們是“雞窩裡想飛出金鳳凰,白日做夢”,三番五次地勸家人彆再做那光宗耀祖的美夢,還四處宣揚他們一家自不量力。
後來,他好不容易科舉中了秀才,卻因為秀才品級低、人數眾多,沒能被朝廷安排官職。
這些人就像找到了最大的樂子,每天聚在一起對他冷嘲熱諷,話裡話外全是尖酸刻薄。
“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還不是個沒出息的窮秀才”“就他還想當官,彆做夢了”,這些刺耳的話語,每天都像一把把刀子,紮在他和家人的心上。
再後來,他去給柳林當幕僚,在招賢館裡苦苦尋覓機會,每日早起晚睡,努力鑽研軍政事務,盼著能有出頭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