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府朱漆大門轟然閉合,喧囂如同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隔絕在外。
月光宛如銀紗,輕柔地鋪灑在府邸的飛簷鬥拱、雕梁畫棟之上,庭院中形態各異的假山,在朦朧月色的籠罩下,仿若一頭頭蟄伏的巨獸。
奇花異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馥鬱芬芳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似乎連花草都在為這份突如其來的富貴而陶醉。
所有人心裡都清楚,明日清晨,這座府邸必將再度成為焦點。
幽州的達官顯貴們將紛至遝來,前來道賀。
畢竟,從這一刻起,大家都效命於柳林麾下。李豐作為剛剛嶄露頭角的少壯派,儘管此前因為人太過耿直,得罪了不少人,但如今深受柳林器重,已然成為眾人眼中炙手可熱的人物。
官員們個個心懷鬼胎,暗自盤算著能否將這個前途無量的年輕人拉攏到自己的陣營之中。
要是柳林沒有將金鈴兒許配給李豐,在幽州這地界,這等同於聖上賜婚,那些官員和世家大族,此刻必定挖空心思,尋覓家族中適齡的女子,迫不及待地想要嫁入李家。
用一個家族旁支女子,拴住李豐這樣的潛力股,這筆穩賺不賠的買賣,任誰都能算得明明白白。
與此同時,金鈴兒乘坐的馬車,緩緩停在了國公府小公主司馬鳶兒的院子門前。車輪碾過青石板,發出清脆的聲響。
車簾一挑,金鈴兒身姿輕盈地邁出馬車,月光灑在她身上,勾勒出她婀娜的身形。
一群侍女早已候在一旁,見狀,立刻如同一群歡快的鳥兒圍了上來,嘰嘰喳喳的聲音瞬間打破了院子裡的寧靜。
“金姐姐,您可算回來了!”
一個圓臉侍女眼睛瞪得溜圓,滿是羨慕,腳步輕快地跑到金鈴兒身旁,拉著她的衣袖說道,
“這次能嫁給李公子,這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呀!以後吃香喝辣,享不儘的榮華富貴!”
說話時,她的嘴角上揚,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臉上寫滿了羨慕。
“就是就是!”一個身材高挑的侍女,雙手交疊放在胸前,附和道,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向往,“有公主殿下和國公府撐腰,金姐姐往後在李家,那就是當家主母,地位穩如泰山,誰見了都得恭恭敬敬的!”
金鈴兒嘴角含笑,微微頷首,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她心裡清楚,在這國公府中,命運的軌跡千差萬彆。
每年,府裡都會在整個幽州挑選貌美的適齡女子。這些女子若有幸得到柳林寵幸,便能留在府中。
但能否獲得名分,還得靠後續的努力。
要是沒得到寵幸,甚至連柳林的麵都沒見過,到了一定年紀就得出嫁。
有門路的,能以國公府夫人的名頭風光嫁出去,夫家自然不敢怠慢;
沒混出什麼人緣的,最多得到些錢財,隻能從側門黯然離開,嫁給普通商人或莊戶人家,從此淹沒在平凡的生活裡。
在侍女們的簇擁下,金鈴兒朝著主屋走去。
月光拉長了她的身影,想到在李府的種種經曆,以及即將開啟的新生活,她的腳步愈發堅定。
而國公府的庭院裡,侍女們的歡聲笑語仍在持續,訴說著對金鈴兒命運的豔羨,也暗藏著她們對自身未來的期許與迷茫。
就在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之時,小公主司馬鳶兒的貼身侍女邁著蓮步走來。她梳著婦人發髻,髻上珠釵隨著步伐輕輕晃動,在月光下閃爍著細碎光芒,這發髻便是她與柳林有過肌膚之親的標誌。在國公府中,這身份猶如一道光環,讓她成為妥妥的貴人。
一眾婢女瞧見她,就像驚起的麻雀,趕忙起身,動作整齊劃一地行禮。金鈴兒也不例外,雖說在李府她風光無限,可在這位通房大丫頭麵前,她清楚自己不過是滄海一粟。“見過姐姐……”問候聲像海浪般此起彼伏,透著敬畏。
這婢女嘴角含笑,沒有絲毫架子,回禮後開口說道:“夫人和老爺正在湖心亭用餐,叫你過去呢。”
金鈴兒不敢有半分懈怠,出嫁前,她已有好幾年沒見過柳林。自入國公府,她深知這裡的規矩和威嚴,這國公爺的府邸,規模和氣派僅次於皇家,猶如一座無形的迷宮,處處藏著玄機。
國公府的通道分好幾種,普通道路是奴婢們日常行走的。但通房大丫頭已算半個主子,自然不會走尋常路。她帶著金鈴兒踏上的通道,鑲嵌著金銀絲陣法回路。踏上的瞬間,金鈴兒隻覺腳下一輕,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托著,身子緩緩懸浮起來,如行在雲端。微風拂過,兩人的長裙隨風飄動,仿佛誤入仙境的仙子。
不多時,她們來到湖心亭旁。雖是時節不佳,但在巨大陣法的籠罩下,亭周的花朵依舊爭奇鬥豔。溫暖的氣息撲麵而來,與外麵的清冷形成鮮明對比,宛如兩個世界。
湖心亭上,兩道身影對坐。桌上擺著幾碟精致小菜,從背影便能認出,正是柳林和小公主司馬鳶兒。“稍等一下,我去通報。”通房大丫頭輕輕拍了拍金鈴兒的手背。
此時的金鈴兒,緊張得如同繃緊的琴弦。她的雙手緊緊握在一起,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原本嬌豔的嘴唇此刻也變得蒼白。心臟像揣了隻兔子,在胸腔裡上躥下跳,她腦海中不斷閃過柳林往日的威嚴模樣,愈發忐忑不安。
在等待的每一秒,金鈴兒都覺得像在煎熬。原本短暫的片刻,對她而言仿佛被無限拉長,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如同戰鼓轟鳴。她的視線緊緊鎖在通房大丫頭離去的方向,周遭的鳥語花香、亭台樓閣,此刻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終於,通房大丫頭的身影再度出現。她走上前來,輕輕牽起金鈴兒的手,帶著她往湖心亭走去。金鈴兒隻覺自己的手掌冰涼,掌心滿是汗水,雙腿也似灌了鉛般沉重。
金鈴兒的身世,在國公府中極為特殊。其他婢女大多是被父母送進府裡,而她,卻是柳林大軍在戰場上撿到的戰爭孤兒。那時,柳林正與草原蠻族展開決戰,殺聲震天,血流成河,近十萬蠻族的頭顱滾落塵埃。她躲在屠殺地旁,目睹平日裡威風凜凜、攻無不克的蠻族勇士,在柳林這位英武將軍的揮手間,紛紛身首異處。那血腥的場景,柳林冷峻的身影,從此深深烙印在她幼小的心靈裡,讓她對柳林既敬畏又害怕。
隨著年齡增長,金鈴兒出落得越發美豔動人。然而,在這美女如雲的國公府,她卻時常自慚形穢。加上內心對柳林的恐懼,長大後,她總是刻意避開柳林,很少與他碰麵。
如今,即將再次見到柳林,往昔的恐懼瞬間湧上心頭。曾經那個戰場上威風凜凜的將軍,此刻就坐在湖心亭內,距離她越來越近。金鈴兒往日的淩厲潑辣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個人像隻受驚的小鹿,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而紊亂,喉嚨像被什麼東西哽住,想說的話怎麼也說不出來。
靠近湖心亭,微風送來柳林低沉的笑聲,金鈴兒的身子猛地一顫,腳步也不自覺地停了下來,心跳聲在耳邊愈發清晰。
金鈴兒踏入湖心亭,蓮足輕點地麵,身姿盈盈,以柔柔弱弱的姿態施了個萬福禮,聲音如蚊蠅般細弱:“見過老爺……見過夫人……”行禮完畢,她頭垂得低低的,雙手交疊局促地放在身前,大氣都不敢出,亭中的微風拂過,撩動著她鬢角的發絲。
柳林坐在雕花石椅上,手中握著酒盞,琥珀色的酒水在月光與燭火的映照下泛著微光。他目光始終未投向金鈴兒,似是對眼前的一切早已習以為常,專注於品味酒液的醇厚。
身為大夫人的小公主司馬鳶兒,身著華麗的錦緞長裙,裙裾上繡著象征身份的金線鸞鳳,此刻正笑意盈盈地看著金鈴兒。她開口問道,聲音清脆又帶著幾分關切:“今天讓你辦的差事怎麼樣?那些李家的窮親戚,沒找你麻煩吧?”
說到這兒,小公主忍不住掩嘴輕笑,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又貼心地提醒道:“這差事你可得用心辦好。要是沒讓李家大郎清楚這世間的規矩,往後他辦錯了差事丟了腦袋,你年紀輕輕可就得當寡婦了!”話語雖是打趣,卻隱隱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金鈴兒身子微微顫抖,連忙抬起頭,眼中滿是敬畏:“回夫人的話,差事已經辦妥。李家那些親戚起初蠻橫無理,不過在婢子安排下,他們沒能討到便宜。李家大郎也目睹了全過程,想來對眼下的局勢有了清楚認識。”說完,她又迅速低下頭,等待著公主的評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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