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好那女子抬頭,就看著他從樹上,踏著雲,披著月,像是最慈祥的神明,輕輕的落在了她的麵前。
他的白袍,就在她的眼前,近的她觸手可碰。
她抬頭,看呆了。
顧懷生看著跪在自己麵前,呆呆望著自己的人,眉心不自覺又蹙了蹙。
這大冬天的,這女子不在屋內燃著炭火去歇息,竟然衣衫單薄的在院裡喝酒。
頓了一會兒,他終於出聲了,“你有何願?”
音色清潤的像是泉水叮咚的碰撞,煞是悅耳。
唐晏寧終於反應了過來,語氣急切而期盼,“信女唐晏寧,求大慈大悲的神明救救我的婢女雙兒,她被發賣了,賣給了一個瘸子。”
“信女聽聞那瘸子風評非常不好,且很是殘暴,雙兒跟著那人定不會好過,求您,求您施恩,救救雙兒,救她脫離那人,得享自由,求您保佑她後半生遇到珍惜疼惜她的人,過的能安穩無虞,求您了,求您了……”
她邊說,邊磕頭,頭磕的很賣力,很快,額間染了血色。
看著地上氤氳的血跡,他蹙眉出聲阻止,“不要磕了。”
聽到神明不讓她磕了,唐晏寧立馬就不磕了,非常聽話,生怕做的不好神明就不幫她達成心願了。
她戰戰兢兢的跪著,低頭不敢看神明。
顧懷生低頭,看她一直跪著,忍不住出聲,“先起來吧。”
唐晏寧搖頭,喃喃道“不能起,求神明要有誠意,不能起來。”
顧懷生莫名不喜看她這麼卑微跪著,下意識想伸手扶她起來,伸了伸指尖,終究又縮了回去,改為蹲了下來,和她在同等高度,莫名問了一句,“你就隻有這一個心願嗎?”
真的遇到了神明,不應該先給自己祈求,求自己擺脫這困境嗎?為什麼先給一個婢女祈求?
他躍下來的時候,大致掃了一眼,這個院落很破敗,屋內沒有亮光,黑乎乎的,周邊也沒有丫鬟婆子,就這女子一人,不知從哪兒討來一壇烈酒,喝的如癡如醉。
他當時也疑惑了一瞬的,她的那個婢女呢,結果聽完她的祈求,他才知道,被發賣了。
聽神明問她還有沒有彆的心願,唐晏寧突然抬起了頭,手一下沒控製住,抓住了他的袖口,“我,我可以多許一個願嗎?”
許太多願,她怕神明覺得她貪心,所以,隻求了一個。
顧懷生的目光落在了她紅腫不堪卻緊緊揪著自己衣袖的手上。
他看了看,沒抽回,他是不喜人觸碰的,但是不知為何卻沒拂開眼前這個女子。
許是,她的眼眸太過璀璨了吧?
似那種在幽暗的深淵裡,看到了光明一樣的璀璨,似乎,他就是她的光。
這眸子太期許,太卑微,卑微的讓人無法拂開。
他道“可以。”
唐晏寧忘了撤回自己的手,聲音染上了哭腔,“那,那信女再許一個願,信女希望神明能保佑雪顏平安從壽國公府出來,能活著出來,願神明能幫幫信女,找到她的孩子,讓雪顏能和她的孩子平安團聚,以後快樂的生活著。”
第二個願望,仍是不關於自己。
他忍不住問了句,“你呢,就不想求神明救救你嗎?”
明眼一看就知道,她過的不好,很不好。
“我?”女子聽完,似乎覺得有點好笑,但笑的又格外悲涼,“信女自己沒什麼好求的,信女是自作孽,不可活。”
是她自甘輕賤的,是她識人不清的,是她,是她自己的錯,隻是不該因為她的錯,累了雙兒,所以,她第一時間,她求了神明救救雙兒。
她還承了雪顏的情,她要回報雪顏,完成雪顏的請求,可惜,她出不去。
唯有求神明成全。
顧懷生聽她有些胡言亂語,說著自甘輕賤時,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心。
他這人,一向風輕雲淡的很,喜怒不顯於臉上,蹙眉,都很少。
今夜,卻已經蹙了好幾次眉。
他起身,望著還跪在地的她,說了一聲,“好。”
我應了你的心願。
聽神明應了她,唐晏寧笑的跟個孩子一樣,再次磕起了頭,謝謝一句接著一句,說的她聲音都啞了。
他見此,眸子微沉,聲音低了兩分,“起來,再磕你的心願就作廢了。”
一聽說心願會作廢,唐晏寧立馬爬了起來。
終是喝了酒,站不穩,也可能跪的有點久,她剛剛站起,便直直的往後仰去。
顧懷生下意識的出手,將人拉了回來。
她很輕,輕的像沒有分量,他不過是輕輕一攬,她便跌在了他的懷裡。
唐晏寧似乎受了驚,下意識的圈上他的腰,表情呆呆的,可能是喝多了反應也遲鈍了很多。
瀲灩的眸子瞪得大大的,眨啊眨,眨的眼眶酸澀了起來。
神明的懷抱,好寬厚,好溫暖,神明的懷抱,好讓人安心…………
好讓人留戀……
多久了,多久她都是一個人,在寒冷的夜裡,自己蜷縮著過。
連和雙兒依偎著相互取暖,最後都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