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罰·落骨生香!
人間有個說法,說病得要死的人,通常會在臨死前回光返照一次。
她原是不相信這樣荒謬的說法。
可是今日的蔚苒苒,麵色紅潤神采奕奕,終日離不得病榻的身子,也可以下地走了。
阿善看著她,忽然覺得那個說法或許是對的。
隻是她不懂,這回光返照究竟有什麼意義。
大概,隻是讓她在臨死前,讓她心底那血淋淋的傷疤,再狠狠地疼一次。
她今日的精神格外好,先是興致勃勃的要同她喝茶,等喝完了茶吃完了糕點,她便說要帶阿善在蔚府裡走一走。
阿善看著她光彩照人的麵容,難得的選擇了沉默,陪著她出了院子。
蔚苒苒一路的興致都很好,會在經過一處假山時告訴阿善她小時候經常在這裡睡覺,會在一處水榭那裡同她講夏夜在那裡乘涼最好,會說哪座院子裡的桃花開的最好,會說蔚府裡哪一個廚娘做的飯菜最好吃。
她說了許多,阿善都沉默聽著。
因為她覺得,此刻的蔚苒苒,才是真正的她。
一個活潑而善良的蔚苒苒。
而不是那座死氣沉沉的院子裡,扛著滿身病痛被折磨的隻知道等死的蔚夫人。
這一日,本該是她這幾年,最開心的一日。
直到再次與蔚府那幫人遇見。
“姐姐?”
何俜嘉拿著一隻撥浪鼓,一臉錯愕和驚訝的看著她,讓滿園熱鬨而歡快的畫麵,瞬間落了幕。
蔚苒苒臉色煞白的看著眼前一幕,雙手用力的揪著自己的衣服。
一園子的老老少少聚在一起,美酒佳肴相伴,繁花碧樹相襯,每個人臉上都掛著開心的笑,空氣裡飄來陣陣香味。
他們前一刻,還在她的房間裡,露出刻薄的麵目。
而現在,卻其樂融融的坐在這裡,滿目笑意溫暖。
“你來這裡做什麼?”開口的是蔚漾白,他手裡抱著蔚蓉,神情極為不耐。
“我”蔚苒苒張口,沙啞難聽的聲音讓眾人的臉色愈發難堪。
她顯然也看出了眾人的心思,白著臉閉上了嘴。
“還站在這裡乾什麼,滾回你的院子去。以後沒有我的吩咐,不準出來。”蔚漾白冷著聲音說道,抱著女孩不再看她。
似乎多看她一眼,都是多餘。
以後?蔚苒苒還有以後?
他倒是說的出口。阿善冷笑。
蔚苒苒雙手顫抖,揪著自己的衣服不放,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掉頭就走,步伐慌亂又匆忙。
直到拐過彎,再也看不見那些人,她終是停了下來,靠著假山大口喘著氣。
阿善顯身,看著她恢複蒼白的臉頰,那紅潤的氣色,已經不見了。
“你這蔚府女主人,當的可真窩囊。”阿善縱身一躍,坐在假山上麵,看著蔚府馥鬱而美麗的景色。
蔚苒苒抬手擦去額頭冷汗,“這個府裡,沒有人把我當作女主人,蔚夫人這個稱呼,不過是笑話。”
“你剛才怎麼了?”阿善問道。
剛才的蔚苒苒,分明是在害怕,眼裡都是恐懼,哪裡還有前一刻在房間裡冷淡麵對蔚家眾人的樣子。
蔚苒苒聲音輕的可怕,手指狠狠的掐著假石,“今天,是蔚蓉四歲生辰,也是是瀾兒的祭日。”
阿善低頭,看著這個眉眼溫婉深含痛苦的女子,咂了咂嘴。
“走吧,你該回去休息了。”阿善跳下假山,大步朝前走。
蔚苒苒點頭,低著頭跟在她身後,走了一段路,她忽然有些出神的低喃了一句。
“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
被風吹的七零八落的一句詩,讀來淒風苦雨。
阿善止步,回眸看她。
“阿善知道這句詩什麼意思嗎?”
阿善沒說話。
她笑了笑,麵容宛如死水一般,粗嘎的聲音透著穿風磨沙的粗糙,“這是他給我起的名字,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我才終於明白它的含義。苒苒物華休所有美好的景色都將凋零衰敗,多像我這一生。”
她對上阿善的視線,蒼白的唇扯了扯,扯出一個溫淡的笑意。
“阿善姑娘,喚我‘撿撿’吧,那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我喚你什麼都無所謂,重要的是你自己怎麼想,你如今讓我喚你‘撿撿’,是打算丟了‘蔚苒苒’這個身份?”
“是不是太晚了?”蔚苒苒強笑道“太晚才認清自己,太晚才舍得丟掉‘蔚苒苒’。”
一直抓著不放,其實什麼也沒有抓住。
還丟了原本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