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公子哎呀了聲“三少,這有什麼好問的?聞不了香氣肯定就是哪家小娘子啊!”
蘇眉撥了幾個音,笑了回“奴家隻負責傳話,具體還要您受累,親自下樓一趟才行呢。”
趙懷信依言下了樓,這良辰館便在快活林的中心一塊兒,正是晚間熱鬨,外頭街道上均能聽見女史們如銀鈴般的笑聲,大小的瓦舍勾欄紅燈高掛,望上一眼,好像連鼻尖兒前就有股子甜膩膩的香氣。
汴梁岸邊砌著高高的台子,來往行人偶爾走步累了,便坐著謝謝腿腳,趙懷信跟在樓中小姑娘身後徐徐前行,隻見岸邊悠閒站著位公子,身後白馬一今兒拿嘴噴他的腦袋。
趙懷信十分意外的挑了眉“沈兄?”
沈曇從懷中摸出塊銀子給領路的小姑娘,接著從馬背上解下兩隻竹筒,掂起一隻仍給了趙懷信“嘗嘗,西北特產。”
竹筒裡晃蕩著都是水聲,趙懷信以為還是西北大營那種烈酒,頓起好勝之心,輕車熟路的擰開蓋子灌了一口,沒有原想中的辛辣,喉中卻被股子奇特的苦藥味兒嗆的難受,忍了忍才艱難的咽下去。
沈曇輕笑出聲,眉間透著稍許街頭混混小心機得逞時的痞氣“寧神健體,這藥酒每日至多兩杯,讓你一口喝下了半天的量。”
趙懷信眸光一閃,笑著把話題避了過去,倒是直截了當的說“沈兄這是來跟我秋後算賬?”
“既然懷信兄問,那咱們倆也明人不說暗話。”沈曇稍稍喝下小口藥酒,依靠在河邊石台上,笑意漸沉“青竹是我的人,從然你折騰的再有聲有色,也是白搭。”
趙懷信盯他半晌,唇邊笑意不減,好似早已猜透他要說的話“七姑娘尚未婚配,你說算你的人,從何談起?我心係於她光明正大,連聖上麵前也是過了耳朵的,你若想說服旁人,好歹多講幾句,我也好琢磨琢磨。”
“我沒想說服你。”沈曇晃著手中的竹筒,似乎在說服二字上加重了點兒,淡淡道“隻是知會你一聲,且那造勢的流言手段實在難看了點,你想以此逼迫她,難免異想天開些。”
趙懷信當初倒真沒存什麼讓顧青竹屈於流言蜚語的意思,他做這些,更確切的說是要膈應膈應沈曇。
顧青竹對沈曇有好感,他恐怕比當事人瞧出來的還早。
可那又如何,成親就像場豪賭,天時地利人和占儘了才能成就段美滿姻緣,他從前周旋於閨秀之中,並不代表著對親事就隨遇而安了,相反,趙懷信對自己以後的妻子看中的很。
故而他隻是頓了會兒,悠悠的開口道“那我便也回複一句,這局我入定了。”
兩人四目而對互不相讓,小姑娘在街道對麵看著有點兒著急,剛還月朗星稀的天兒,這會子居然飄起蒙蒙雨來,看什麼都像糊住似地。
沈曇和趙懷信也算半個摯交,雖因顧青竹有了衝突,但兩人均是理智之人,隻要彆做太出格舉動,還不至於眼下鬨翻臉。
沈曇在雨中不緊不慢的將竹筒擰上,重新席在馬鞍邊兒,抬腿輕鬆坐了上去,臨行時意味深長的對趙懷信道“好自為之。”
趙懷信麵無表情的看著他消失在巷口,那小姑娘撐著油紙傘跑了過來,回去邀約閣,女史見他衣裳被淋的有了潮氣,便再開了間廂房,安排著休息換衣。
大考後第一晚,誰也沒提要回家的掃興話,吃喝到半夜,有的摟了懷裡的角妓進屋子裡行了樂事;有的喝酒上了頭,想及時行樂可力不足,便醉倒在塌間昏昏入睡。
田橈自是撐不過美色那種,趙懷信卻像老僧入定般的,在房中吃酒聽琴,蘇眉那一手琵琶曲奏的出神入化,連宮裡的樂師恐怕都要慚愧幾分。
一日三曲是她的規矩,曲畢後,蘇眉將琵琶穩穩放在蒲團上,扭身穿過一小截子走廊,來到趙懷信的房裡,見他一腿盤曲,另一腿隨意的擱在竹席上頭。
“我給公子換節香片。”蘇眉見他興致不高,善解人意的從木盒中夾了兩片兒安生香,放在熏爐裡頭“有安神功效,公子睡上一宿,明日說不定就忘卻了三千煩惱絲。”
次日,趙懷信是頭一個醒來的,環顧四周,知道自己在良辰館歇下了。許是那香片的功勞,這一覺睡的極為輕鬆,連那點久違的不甘也忘在腦後,對樓裡的姑娘們又是和顏悅色,連田橈瞧著他,都覺得和昨晚有了不同。
一行人簡單用罷早膳,各自分頭回自家府上,蘇眉不若彆的女史喜歡睡到日上三竿,她每日定時起身,這清早,還特意從後院去了小樓,送趙懷信上了馬車。
沒想到原本很是普通的送行,沒過半天,又在城裡掀起軒然大波。
金明池在聖人麵前表露心跡的趙三公子,傾慕顧家七姑娘的趙懷信,移情彆戀與蘇眉神女共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