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福寧殿中,燈火通明。
趙煦罕見沒有早睡,而是在宋用臣的陪同下,查看著剛剛製作完畢的河北沙盤。
宋用臣在旁邊為趙煦做著見解:“大家,自中唐以來,黃河在濮陽河段就不斷淤積……”
“因為黃河在濮陽段的淤積,使得我朝開國之後,黃河之患從過去十年、二十年一決,變成了三五年一決……”
宋用臣儘職儘責的向趙煦介紹大宋立國以來,與黃河的博弈。
總結起來就是:太祖、太宗、真廟時代,通過植樹和大量在檀州、滑州建造埽堤,穩定了黃河。
但,自真廟以後,兩議回河,讓一切變成了今天的樣子。
趙煦聽著宋用臣的介紹,不住點頭,這他自然知道這些往事。
在他的上上輩子,章惇就已經和他說了無數次了。
他都能背了!
凝視著沙盤上,那一北一東,從不同之地注入大海的黃河。
北流的那一條,在現代還有遺存:海河。
為了治理海河,現代工業國家,都用了幾十年。
至於東流那一條……
在趙煦上上輩子親政後,漸漸因為泥沙淤積而堵塞,最後在元符二年決堤,徹底斷流。
想到堵塞的東流河道,趙煦的心臟就有些堵。
他凝視著東流段。
目前而言,黃河分為二股河,北流河段天天發大水,但東流道卻一直很安靜。
這條河道,自大名府向東流,經堂邑走高唐,穿越整個德州,最終在山東半島彙入大海。
這本是大宋河防的一道保險。
奈何……
在趙煦的上上輩子,元符二年河決於內黃口,奔騰向北。
自從東流道斷絕!
元符二年的決堤就是受到了今年小張口決堤的影響。
小張口決堤,淹沒幾乎大半個河北東路。
受災人口接近百萬,良田數十萬頃為之吞沒。
無數祖墳、桑田被洪水吞噬,同時形成了大片黃泛區。
再算上元符二年的決堤,導致東流道斷絕,淹沒數州,受災人口超過五百萬!
趙煦微微籲出一口氣,等著宋用臣介紹完整個大宋治河曆史,他就感慨道:“水性向下,天性也!”
“不可逆天而為!”
大宋治河,為何一次次失敗?
就是都想逆天!
在朝堂上,一直存在著兩個不同的治河策略。
因為這兩個策略,自仁廟以來,朝野大臣就分成了東流派和北流派。
東流派做夢都想要黃河回到仁廟景佑元年之前的故道上。
代表人物是文彥博、王安石、安燾……
北流派則覺得,現在黃河流的好好的,做好河防就行了,彆去搞它,你搞不贏的。
北流派以歐陽修、司馬光、蘇軾、範祖禹等為代表。
兩派人馬,互相爭執,毫不妥協。
東流派,在特殊時期內,都會占據上風。
而他們占據上風的結果,就是兩議回河。
一次河決商胡口,衝入六塔河。
一次河決曹堤,奪淮入海。
兩次回河,保守死亡人口都在百萬以上!
大宋能在這樣的情況下,依舊苟住了,隻能說趙官家們的動物園策略確實有效!
現在,趙煦是堅定的北流派!
他對黃河,不再有任何非分之念。
隻願修修補補,隻做維護河堤,植樹造林,減少泥沙的事情。
其他的事情……
真的隻能依靠子孫後代的智慧!
必須要有起重機,必須要有大卡車,必須要有各種重型設備。
還必須在上遊,興建十幾個小浪底工程。
同時,還得依靠人口增加,工業發展,大量抽水,讓黃河流量減少。
不然的話,就躺著吧。
黃河它老人家,想怎麼擺動,就怎麼擺動。
就算擺去遼國境內也沒關係。
反正,宋遼歲幣交子化後,遼國未來十年都會心滿意足。
十年之後……
遼國再也不會是威脅了。
宋用臣卻是看著自己麵前的官家的神情,低下頭去,問道:“大家,此番臣授命往河北……”
“未知大家可有囑托?”
趙煦看著沙盤,手指向了大名府和小張口,對宋用臣道:“大名府有韓維、章惇……”
“昭宣當將注意力,放在此地!”
“小張口若決,整個河北東路數百萬百姓,都將受災……搞不好,就又是一次河決商胡口的災禍!”
“卿到了河北……給我盯住了小張口河段……”
“是!”宋用臣雖然不懂大家為何這麼在乎在沙盤上小小的小張口埽堤。
但既然大家都下了旨意,那他就得遵從。
趙煦拍了拍手,一直在殿中等待著的馮景,就捧著一個灰灰的東西,到了宋用臣麵前。
宋用臣狐疑的看向那個東西。
“此乃我設計之物……”趙煦指著那個東西:“曰麻袋,以粗麻繩編製而成……”
“能容沙石在其中!”
“我已命開封府張榜公告,以絹一匹換麻袋六十個……或者一貫錢二十個麻袋的價格,大量公開征購此物……”
“此物,會在征購後,大量送去河北各地,取代埽堤上準備的埽物……”
趙煦特地和兩宮申請動用封樁錢。
自然不是全部拿來做賞錢的。
不然,他為何不乾脆全拿錢?
之所以申請一百萬匹絹布,用意就在這裡。
增加社會上的商品供應量,促進經濟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