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豐八年十一月丙午(十六日)。
趙煦陪著兩宮,再次來到慶壽宮,視察慶壽宮的翻修工作。
隨著張茂則‘自請歸老’,這個事情就落到了太皇太後身邊另外一個大貂鐺粱惟簡的肩上。
粱惟簡辦事,還是很利落的。
慶壽宮的工程,每天都有新的變化。
屬於慈聖光獻的宮殿,每天都在變得更像高氏喜歡的形狀。
將慶壽宮視察一圈,趙煦就道:“梁都知任事果然勤勉,宜當褒揚!”
粱惟簡當今喜滋滋的拜道:“老臣給娘娘效命,不敢求賞!”
趙煦卻是從自己身上,拿出一枚白銀製作的花錢,微笑著遞給粱惟簡:“都知莫要推辭了!”
“賞功罰過,皆當從速,此乃國家長治久安之道:”
“這花錢,就算是我給都知的賞賜。”
粱惟簡不敢接,看向兩宮。
太皇太後笑罵了一聲:“官家賞賜給汝的,汝就接著吧!”
粱惟簡頓時歡天喜地的叩拜:“臣謝大家恩賞!”
說著就恭恭敬敬接過那枚花錢。
花錢不重,才一兩而已。
但這是皇室特製的東西,做工精美,紋路清晰,上麵還有著篆書文字:白頭偕老,子孫延綿。
粱惟簡頓時心領神會,感激的看了一眼趙煦。
這可不僅僅是賞賜,恐怕還有著某種寓意在內。
粱惟簡是知道這位官家,很少無的放矢的。
所以,這算是大家的一個許諾嗎?
朕保汝夫妻偕老,子孫世代為宦?
這可比賞他黃金千兩,宅邸百檻更讓他興奮、喜悅。
……
回到保慈宮,兩宮和趙煦閒聊了一會。
太皇太後便與趙煦道:“官家,前兩日那個案子,都堂派去複核的大臣,回報了結果……”
“官家可想知道?”
趙煦點點頭。
太皇太後便和在她身後侍立的文熏娘吩咐了一聲,後者便將一大遝的文牘、奏疏送到了趙煦麵前,還諾諾的道了一個萬福。
趙煦看一眼這個小姑娘,輕聲謝了一句。
後者詫異了一聲,然後便悄然站在了趙煦身後。
這個小姑娘是很乖巧、懂事的。
至少,目前來看是這個樣子。
太皇太後和向太後都很喜歡她的性子,就連趙煦也習慣了她的存在,並接受了她的服侍。
當然,這過程中到底有多少是刻意演的,就隻有趙煦自己清楚。
趙煦翻開在他的麵前一本本文牘,仔細的閱讀起來。
一邊看,他一邊點頭,相關案卷邏輯清楚,所有口供都串聯在一起。
和石得一彙報給他的情況,相差不大。
這個事情的起因和過程,完全就是狗血。
首先是僧錄司的官員,為了錢,向十幾個沒有度牒的沙彌索賄。
是的,是索賄而不是接受賄賂!
原因很簡單,在二月開始,隨著宮中法事越來越多,汴京城裡的真和尚不夠了。
沒有辦法,僧錄司隻能找來些沒有度牒,但真的會念經的和尚入宮。
這些和尚入宮念經,自然會拿到賞賜。
這個時候僧錄司的胥吏就看著眼紅了。
於是威逼利誘這些沙彌分紅。
無奈的和尚們,隻能分潤了一部分好處給這些胥吏。
事情到這裡,本來無人知曉。
隻是胥吏和沙彌之間的交易。
你要說是醜聞,也算是,但隻要不追究就無事發生。
但,隨著趙煦登基即位,兩宮聽政,照例下詔命開封府剃度一批沙彌的時候,事情就壞了。
這個惠信僧有兩個徒弟,也參與那場開封府組織的考核。
結果全部落選了。
惠信僧不服,到處打聽情況,打探了幾個月,終於被他得知了那些通過開封府考核的沙彌,全是那些進入皇宮念經的沙彌,也知道了這些沙彌將一部分賞賜給了僧錄司官吏的事情。
這他自然不忿,就狀告僧錄司。
僧錄司能慣著他?
就使了些手段,打了他二十板子,本以為這惠信僧也該息事寧人了。
不料,此僧是個膽大的。
直接跑去祠部告狀,接下來的事情,就是現在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開封府和祠部鬥法,祠部拉著大理寺下水。
然後事情被禦史台知道,一紙彈章,就將事情捅到了趙煦和兩宮麵前。
趙煦放下最後一封有著安惇和傅堯俞的簽押的奏疏。
他看向兩宮,向太後問道:“六哥有何感想?”
趙煦假意的歎息了一聲:“開封府胥吏索賄違法,實在是不可饒恕!”
“依法度,全部刺配沙門島也不冤枉!”
這些家夥索賄的金錢,加起來價值超過了數百貫。
雖然有著十幾個人一起分,但最少的那個起碼也能分到十幾貫。
“隻是如此一來,整個僧錄司就要全軍覆沒了!”
向太後點點頭:“六哥的意思是法不責眾?”
趙煦搖頭:“兒隻是惋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