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一天,汴京城,變得無比熱鬨。
街道上,來來往往的都是走親訪友的人家。
宰執們的家宅之前,更是排滿了來拜謁的大小官員。
多數人,連門都進不去。
隻能將名刺,投到那些宰執家大門口掛著的那些寫著接福的紅色袋子之中。
隻有那些和宰執們關係親密的門生、學生、親友才能踏入宰執家的大門,有機會和這些大人物見上一麵,道一聲相公履新大吉,某拜賀之。
在所有宰執中,章惇是個異類。
一大早,章府的大門就緊緊的關上了。
隻有門口掛著的那些紅袋子,還有剛剛貼上去的鐘馗畫像,靜靜地等待著賓客們。
大部分人也都熟悉章惇的性格,所以,隻是在章府外拜了拜,將名刺投入紅袋子裡,就算拜了年走完了流程——他們的時間也很緊,當朝宰執,六部尚書、翰林學士還有中書舍人、給事中們都得去拜謁。
最起碼,禮數得到位。
不能讓這些大人物,以為xxx不懂規矩。
當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進不了章惇的家門。
蒲城章氏的族人,還有那些章惇微末之時就已經結交的好友,還是能進章家的大門的。
此刻,章惇就在家中,接待著他的族兄章衡以及族弟章縡。
章衡就是那個在嘉佑二年和章惇一起參加科舉,結果一不小心考上了嘉佑二年的狀元,讓章惇深感羞愧放棄了功名,考了第二次進士的學霸。
章縡則是新任的權涇原路經略使知渭州章楶的長子。
所以,這算是一次家族小聚。
章惇和章衡,自幼一起長大、讀書、赴京科舉,自然有更多話題,所以聊的也比較儘興。
章縡則顯得有些拘謹,多少有些插不上話。
畢竟,其實他和章惇、章衡這兩位族兄,不算熟悉。
寒暄完畢,章惇才好奇的問道“子平、伯成今年怎一起在這個時候入京了?”
章衡道“不瞞子厚,某是在十二初月接到了都堂的命令,命我回京述職……”
章縡也道“吾亦是……”
章惇聽著,更加好奇了。
“子平之前是在真定吧?”
章衡點點頭答道“某自元豐六年以來,知真定……”
“伯成是在宿州為官?”章惇又問。
章縡點點頭“小弟從元豐四年後,一直在兩浙路、淮南東路等地為官……”
章惇頓時奇怪了“都堂緣何忽然調回兩位?”
“為何吾連聽都沒有聽過?”
章衡道“可能是為了避嫌?”
章惇搖搖頭“即使是為了避嫌,都堂諸位相公,也不可能不會吾知會一聲……”
於是他問道“都堂文書用的是什麼格式?”
章衡回答“敕書!”
章縡也點點頭“乃是敕書!”
章惇微微吸了一口氣。
敕書,是都堂最高等級的文書命令,需要經過奏請,由天子(現在是兩宮用印)才能生效。
用敕書命章衡入京述職,還情有可原。
可明明章縡還隻是一個選人!
怎麼也用敕書?
這不合理!
除非……
這敕書是從宮中直接降到都堂,而非是都堂奏請。
可這不合規矩!
乃是所謂的‘內降’,既俗稱的‘中旨’。
內降一般都是皇帝或者太後,用來提拔親信,安插親貴的。
章惇記得很清楚,自兩宮聽政以來,宮中內降之事極少。
也就是在任命向宗回、高公紀的時候用過一次。
其他時候,無論兩宮還是天子,都在使用內降方麵很謹慎。
大事決於朝議,常事則決於都堂。
偏偏如今,宮中卻動用了內降,將章衡、章縡召回?
這太不尋常了。
於是,章惇忍不住問道“既是敕書可有差遣?”
章衡點點頭,答道“敕書上,命吾以寶文閣待製,為戶部侍郎,兼差提舉在京交子務、宋遼交子監印使!”
章縡道“小弟的新差遣是提點汴京店宅務!”
章惇聽完,心中再也無法平靜。
戶部侍郎的職位,對章衡來說,正好合適。
可提舉在京交子務,同時為宋遼交子監印使這個差遣就實在是太敏感了些。
上個月,章惇還聽都堂在議論、爭辯呢。
韓絳、呂公著都有自己的人選。
但到了這個月,就偃旗息鼓了,章惇曾經還以為是韓絳、呂公著已經達成了妥協。
現在看來,是宮中直接一錘定音了。
章縡的汴京店宅務的任命,則顯得有些迷幻了。
店宅務,全名是監左右廂店宅務。
這是一個隸屬於太府寺的監官。
大宋監官,一般以選人充任,但汴京店宅務不同。
這是一個直接和皇室大內負責的機構。
主管的業務,不僅僅包括汴京城無數臨街的商鋪,以及散布在整個京城內外的宅院。
其獲得的收益,不會走戶部的賬,而是直接送到大內,作為大內的脂粉錢來源。
所以,曆來出任店宅務的人,不是大內的內臣,就是外戚勳臣。
文官很少出任,就算有,級彆也很高。一般都是以京朝官出任。
選人幾乎沒有資格出任此職。
章惇心中正想著,門外,就傳來他妻子的聲音“官人,宮中來了天使,說是請您即刻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