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趙煦想的一樣。
當這麼一顆,涉及了宗廟、昭穆製度還有幾代天子位置的炸彈,被拋到了朝堂上。
整個朝堂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
然後就開始了大宋傳統的站隊。
整個朝野都開始按照自己的立場而站隊!
於是,新黨、舊黨的宰執們,愕然發現——大臣們並不是按照新黨、舊黨站隊。
而是按照自己在這個問題的立場上站隊。
譬如在禦史台裡,作為舊黨的李常,堅決站在先帝祧順祖尊禧祖的立場。
理由?
很簡單——始祖、太祖、太宗,自古以來三不祧也!
禧祖,乃是大宋始祖,自當萬世不祧!
至於太祖皇帝?
委屈一下唄!
還能怎麼著?
太祖?太祖能有幾個指揮!
和李常一起堅決支持禧祖不當祧的,則包括了新黨的安惇、劉拯。
而在禦史台裡,監察禦史孫覺、王覿則站到了支持祧禧祖的立場。
理由也很簡單——太祖開國而有天下,功高於世!
豈有太祖不得東方正位的道理?
和孫覺、王覿一起站位的,還有本該屬於新黨的監察禦史張汝賢、侍禦史滿中行等人。
在三省,同樣上演了大亂鬥。
中書舍人刑恕、胡宗愈、給事中陸佃等人,堅決支持先帝祧順祖,而中書舍人王震為首,帶著一大票新黨、舊黨士大夫,堅決要求祧禧祖,還太祖正位。
即使在都堂及六部,宰執們的立場也不因新黨、舊黨而分。
韓絳、張璪、安燾、呂大防、範純仁支持祧禧祖。
理由和其他人一模一樣——太祖乃開國之祖,豈能不得東方正位?
呂公著、曾孝寬、呂大防、曾布、韓忠彥等人,則認為禧祖乃是始祖,絕不可祧。
就連告病在家的司馬光,也站出來支持了正義——太祖功高,安能居右,不得正位?乞祧禧祖,以正太祖之位。
看似繁雜,其實就是太祖派和太宗派的鬥爭。
同時也摻雜著和皇室關係遠近的因素——大部分和皇室親近的大臣,都支持禧祖萬世不祧。
而那些與皇室關係不是太密切的大臣,則支持祧禧祖還太祖正位。
這是自熙寧以來,第一場不涉及變法的政治鬥爭。
因為,涉及的事情很嚴肅——太祖還是太宗居左,位東方,得享尊位?
所以,沒有人肯退讓。
又因為,這個事情與現實利益沒有太大關係——太祖、太宗的時代,距今都已經過去一百多年了!
再怎麼樣,也動搖不了朝中秩序和法度。
加上趙煦和兩宮,都沒有表露什麼特殊傾向、態度。
所以,大家都保持了謙謙君子的風度。
沒有互相指斥對方是奸臣,認為對方在禍國殃民。
一下子,大宋朝堂的風氣為之一變。
雖然吵的很厲害,可下了朝,分屬不同立場的大臣,還是能有說有笑。
朝堂上為了宗廟的事情,炒上天的時候。
章惇乘坐的漕船,已經順流而下,從南京應天府,出亳州、宿州、泗州,轉道向北,從洪澤湖沿著淮陰-楚州,再轉向南方,順著邗溝,進入了長江。
抵達了揚州後,章惇沿著長江南下,經潤州、真州、京口,抵達了江寧府。
當然,章惇獨自行動的。
狄詠率軍的宋軍船隊,和他不是一條路。
狄詠的大軍離開汴京後,就徑直穿過京西的許州、唐州,然後在襄州登陸。
然後穿過江陵、鼎洲,進入荊湖南路。
再從潭州、邵州、永州進入廣南西路。
這條路,水陸並用,漫長而艱辛。
需要一個月才能抵達廣南西路境內,然後又得跋涉半個月,才能抵達邕州。
章惇則沿大運河而下,進入長江。
這條路更遠,也需要繞更大的圈子。
但,章惇依舊選擇了這條路。
因為有一個人,他必須見!
也不得不見!
新黨的領袖,新學的創始人——司空、荊國公王安石。
章惇抵達江寧城的時候,已是元祐元年的二月丙寅(初七)。
江寧知府、端明殿學士王安禮,早早的知道他要來,帶著官吏在城門口迎接。
“子厚,彆來無恙!”王安禮微笑著迎上前。
“和甫彆來無恙!”章惇下馬行禮,他和王安禮曾同朝為官數年,自然很熟絡。
“介甫相公一向可好?”章惇問道。
“勞子厚掛記,家兄近來一切都好!”王安禮微笑著回答“近來,甚至愛上了下廚!”
“下廚?”章惇楞了一下,他從不知道,王安石還有這個癖好!
“前些時日,蘇子瞻派人從登州送來了許多魚乾,還有一首詞……”王安禮解釋著“家兄讀了蘇子瞻的詞,覺得甚妙,看了蘇子瞻的食譜後,便也來了興致……”
“老夫卿發少年狂……”
“竟也開始學著食譜,下起廚來……有時候,還會送些做好的魚乾粥、魚乾燒肉與某等……”
章惇聽著,目瞪口呆,但也知道,這就是那位他的恩相做得出來的事情!
王介甫一生行事,從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