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山下,流水潺潺,青草悠悠,無數牛羊成群的漫步於這天都山的山腳下。
梁乙逋牽著馬,在侍衛們的扈從下,來到一座山峰上。
這個山上,有著一座莊嚴的皇家寺廟,名曰法嚴寺。
寺中主持,早早的就帶著全寺僧人在寺廟門口迎接了。
“阿彌陀佛!”
“貧僧恭迎國相。”
梁乙逋也是個虔信的佛教徒,連忙合十還了一禮。
然後在主持的引領下,進了這法嚴寺之中。
這法嚴寺可不僅僅是大白高國的皇家寺廟,也是梁氏的龍興之地。
毅宗和大梁太後,最初就是在這裡相遇、相識、相知的。
所以,從梁乙逋的父親梁乙埋開始,梁家每次來天都山,都必然來此上香,祈禱佛祖保佑梁氏昌盛。
佛祖也確實對得住梁家人,年複一年的供奉。
真的是天佑梁氏!
如今,秉常已死,小兀卒才四歲不到,梁氏的太後垂簾秉政。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南邊的南蠻死活不肯答應給梁氏一點歲賜。
彆說和北朝一樣的三百萬貫。
就是一百萬貫也不肯給。
他們隻同意開始榷市,允許大白高國的青鹽進入陝西銷售,了不起在汴京城給大白高國多一個鋪麵。
這讓梁乙逋大感失望。
嵬名家和其他豪族,這些日子來私下裡,也都有議論。
所以,梁乙逋不得不一方麵,籠絡豪族貴族,吐出更多利益來安撫那些人。
另一方麵,他也隻能秣兵曆馬,在這天都山一帶積蓄糧草,等待時機。
隻等有了機會,就率軍南下,狠狠的從南朝那邊搶上一回,樹立他的威信。
這也是黨項的傳統了。
勝利,可以撫平一切。
財帛可以安撫所有。
梁乙逋帶著人進了大雄寶殿,早已有著僧人,準備好了信香。
梁乙逋持香上前,跪到蒲團上,對著那垂眉的佛像念念有詞的禱告起來。
這個時候,一個年輕的侍從,急匆匆的來到了大雄寶殿前。
他看到梁乙逋正在禱告,連忙停下腳步,靜靜的等著梁乙逋禱告完畢。
梁乙逋卻已經提前注意到了他。
他對著佛像再拜頓首,然後起身將信香插進香爐之中。
那侍從才慢慢走到他身邊,低聲稟報著“國相,吐蕃河州大首領青宜結鬼章之子結瓦齪已被使者送到了行宮。”
梁乙逋狂喜不已。
他看向那莊嚴的佛陀塑像,躬身再拜“信男梁乙逋,多謝佛祖保佑!”
結瓦齪是青宜結鬼章最喜歡的長子,也是其選定的繼承人。
從去年十月開始,梁乙逋就一直在持續的和吐蕃的阿裡骨聯係。
奈何那阿裡骨是油鹽不進,無論他怎麼勸說,也隻肯在口頭答應,隻要大白高國對南蠻動手,他就會率吐蕃大軍南下策應、牽製。
叫阿裡骨送個質子來作為取信兩國的憑證,他都不肯。
可謂是毫無誠意!
真要信了阿裡骨的,恐怕回頭,一旦戰事不順,阿裡骨的軍隊,就不會南下,而是衝著興慶府去了。
對此,所有黨項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青唐的吐蕃六部,有一個算一個。
從溫浦奇、李立遵到唃廝囉再到董氈以及現在的阿裡骨。
全都是心肺被烏鴉啄出來吃掉的小人。
黨項立國之前,就屢屢被其背刺、傷害。
立國之後,就更是被傷害的淚流滿麵。
特彆是宗哥河一戰,迄今依然是黨項人所受到過的最大戰敗。
連景宗(元昊)都差點折在了宗哥河。
追隨出征的大軍,十不存一。
所以,梁乙逋壓根不信阿裡骨的話,隻覺得這個家夥兩麵三刀,是十足的陰險小人。
信了他的鬼話,怕是怎麼死的都不清楚了。
就在僵持之際,代表阿裡骨來興慶府談判的使團裡,卻有人悄悄的聯絡上了梁乙逋,以河州大首領青宜結鬼章之名,來和梁乙逋商量共同出軍。
這讓梁乙逋大喜過望!
青宜結鬼章,可是吐蕃六部之一的大首領。
雖然居於阿裡骨之下,但本身實力不容小覷。
十餘年前,正是此人在踏白城下,擊敗南蠻大軍,陣斬南蠻大將景思立等,才止住了南蠻的擴張勢頭。
正是因為那一戰,其名動天下。
哪怕南蠻的先帝,據說也曾因踏白城之敗而歎息,不得已封其官爵羈縻之。
如今,其已是南蠻所封的甘州團練使。
但他對南蠻的敵視,在整個西北,是有目共睹的。
當年被其所殺的那個南蠻大將景思立的首級,據說就一直被他裝在自己坐騎的袋子裡,誇耀著他的戰功。
對梁乙逋來說,若可以和青宜結鬼章同盟,就可以對南蠻的熙河路形成夾擊之勢。
青宜結鬼章攻熙州,他則打蘭州。
叫南蠻首尾不得相顧。
於是,過去數月,梁乙逋一直和青宜結鬼章保持著密切的聯絡。
終於,在現在,這些聯絡結出了碩果。
青宜結鬼章將其長子,也是繼承人的結瓦齪送來為質子。
誠意已經拉滿。
梁乙逋對青宜結鬼章的懷疑和猜測,在結瓦齪被送到他這裡後,頓時消失的乾乾淨淨。
他很清楚,對吐蕃人來說。
每一個成年的,且被選定為繼承人的兒子,有多麼難得。
不誇張的說,一旦有人,沒有成年的繼承人。
其部族必然大亂,各種野心家都會冒頭。
特彆是考慮到,吐蕃人在董氈死後,國中大亂。
阿裡骨雖然將唃廝囉血脈斬殺殆儘。
但卻有旁支,在其國中鼓噪、聚眾。
其中尤以占據溪哥城的溫巴溪,最為耀眼。
溫巴溪乃是唃廝囉的哥哥紮實庸龍之後,也有吐蕃讚普的血脈,隻是威望不如唃廝囉而已。
現在唃廝囉嫡係死的死,逃的逃。
溫巴溪抓住時機,扯旗造反,根據梁乙逋掌握的情報,溫巴溪的叛亂,就是被青宜結鬼章率軍鎮壓下去的。
但溫巴溪可沒死。
他率部跑進了西南的群山中,並得到了當地吐蕃部族還有羌人的擁戴。
所以在這樣的局麵下,青宜結鬼章將他的繼承人送來大白高國為質,誠意高的超乎想象了。
因為,一旦結瓦齪有失,青宜結鬼章好不容易得到的河南九曲之地,就可能被溫巴溪重新奪回。
帶著這樣的喜悅情緒,梁乙逋當即下山,並在天都山的行宮裡,看到了那位被送來為質子的結瓦齪。
那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穿著吐蕃人傳統的圓領紅袍,皮膚略微發紅,一雙眼睛非常明亮。
他看到梁乙逋立刻就撫胸說道“結瓦齪見過大白高國國相。”
梁乙逋箭步上前,拉住他的手,熱情的說道“王子不必多禮!”
“王子是大白高國的貴客,也是我梁乙逋最尊貴的客人!”
對梁乙逋來說,結瓦齪的到來,等於宣布可以準備戰爭了。
用半年到一年的時間,積蓄力量、糧草,征調軍隊。
然後和青宜結鬼章同時發動對南蠻的戰爭。
大白高國打蘭州,青宜結鬼章打熙州、河州。
定叫那南蠻,損失慘重!
……
馬上就要到三月了。
向宗回騎著馬,沿著古老的狄道前進著,他身邊跟著幾十個隨他一起出城巡視的熙州官吏。
洮河靜靜向前流淌著,河岸兩旁,數不清的木棉田,一望無際。
田裡的木棉苗,生長非常旺盛。
那些從汴京城甚至是從嶺南高價請來的,種過木棉的花匠、農夫,都說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這木棉在這苦寒的熙河,居然長的比在汴京、嶺南都要好。
而且,這裡的病蟲害也少,雜草更少。
隻需要注意堆肥、施肥,所有人都說,今年的木棉一定能豐收。
想到豐收,向宗回就忍不住舔了舔舌頭。
小官家可是許了他,一貫錢一匹吉貝布的好處。
而,他已經問過了那幾個從嶺南請來的農民了。
他們都說,在嶺南一匹吉貝布,大約需要四斤左右的木棉花。
而一畝地在嶺南那邊,可以出木棉六七十斤上下。
熙河這裡恐怕能到百斤,甚至更多。
當然要織成吉貝布,還需要去仔、紡紗、織布等繁瑣的工序。
可這些事情和他有什麼乾係?
他隻需要種出木棉,然後收獲了,打包送回汴京城。
錢就直接可以送到他家。
向宗回在心裡算了一下,他去年開墾了大約一萬畝的土地,今年開春又開墾了五千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