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元年三月庚午(十三)。
詔以董氈子阿裡骨,為武威郡王、西平軍節度使、邈川大首領。
樞密直學士、朝議大夫、知青州劉癢卒,詔賜劉恙神道碑,以龍圖閣待製、朝議大夫、知永興軍鄧綰知青州。
龍圖閣直學士、權發遣都大江淮發運使謝景溫知永興軍。
司農少卿廉正臣,權發遣都大江淮發運使。
都水使者範子淵為司農少卿。
中書舍人胡宗愈,為給事中,給事中範百祿為中書舍人。
胡宗愈是常州人,和另外一個常州人蔣之奇一樣,都是蘇軾的好朋友,此人也和蘇軾一樣,屬於那種大嘴巴,天天叭叭叭,不止噴新黨,舊黨也一起噴。
對他這樣的人,兩宮表示很欣賞,就將他調去門下省,和都堂宰執打交道了。
而範百祿上次表現自己的剛強,讓兩宮多少有些掛不住麵子,就調任中書省去負責草詔了。
同日下詔都堂從今以後不得差除吏部已除授人。
這是應剛剛病愈歸來的司馬光所請。
司馬光剛剛康複回都堂視政,就發現了都堂內外有大批的人在跑官。
其中好多人,都已經在吏部那邊注闕了差遣,卻不滿意,就跑來都堂走後門。
這樣的事情,在大宋其實稀鬆平常。
畢竟,宰執們爭奪的最大權力就是堂除資格。
這個權力拿到手中,那當然得趕緊用起來,提拔自己人了。
偏巧三月,還是除授官員的高峰期,這就讓剛剛回來的司馬光,碰了個正著。
司馬光對這樣的情況,他無法忍受。
便一紙上書,將這個人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捅到了台麵上。
趙煦從集英殿的經筵課下來後,回到福寧殿裡,就聽石得一說起了這個事情。
“大家聽說,如今都堂上下,皆對司馬公頗有微詞,而朝野內外,也都議論紛紛!”
趙煦聽著,嗬嗬的笑起來。
大宋是一個人情社會,講的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在同時,大宋的論資排輩非常嚴重。
官員升遷,嚴格遵循著資序,一級一級磨勘。
自然,這兩者經常發生衝突。
但好在,作為一個封建王朝,大宋自有國情。
在王安石變法前,權貴的子弟親族,遵守前一個規矩,而不用管後一個規矩。
而沒有靠山和背景的人,就隻能乖乖的磨勘理資序,按部就班的升遷。
王安石變法,才將這一潭死水的政壇攪動。
一大批的年輕官員被破格提拔。
這也是新黨被無數人攻擊的地方,也是舊黨能成氣候的原因。
有無數傳統官僚,受不了那些之前還在他們下麵的人,僅僅因為能乾,就被提拔。
於是,熙寧變法最大的阻力,就此出現。
大批基層的官員,開始非暴力不合作,對抗新法。
最後,是呂惠卿想出了一個殺招——重祿倉法。
通過給胥吏發錢,給基層做事的吏員當官的機會。
成功的將這一次危機化為無形——地方的選人們非暴力不合作,但胥吏,特彆是想當官的那批人,卻急著表現。
這就是大宋第一次用卷戰勝了躺平的記錄。
從那以後,大宋就正式出現了新黨與舊黨的分野。
新黨的標簽之一,就有‘幸進少年’。
那些對‘幸進少年’升官速度憤恨不平的官僚們,迅速抱團,開始了對‘幸進少年’的攻擊。
在這些人眼裡,‘幸進少年’們就是這個世界的問題源頭。
這就是人的劣根性——嫉妒。
所以,趙煦知道,司馬光這一手,大抵是一石雙鳥。
一方麵,他確實看不慣這種走後門的事情。
另一方麵,恐怕司馬光還是在繼續挑動著那些不滿新黨和新法的官員們的情緒,以此繼續捍衛他的舊黨赤幟身份。
所以,趙煦知道,這是司馬光依然沒有放棄他那個儘罷新法的夙願。
不然,司馬光不可能做這個事情——他強是強,可他不是第一天當官啊!
怎麼可能不知道,大宋官場上的這些齷齪?
他早不揭,晚不揭,這個時候揭這個蓋子。
就是在做最後的努力。
可惜,司馬光在洛陽寫書十五年,錯過了太多事情。
他恐怕完全沒有意識到,其實經過熙寧、元豐十九年的變法。
這個世界早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法。
十九年前,那些老官僚早就該退的退,該死的死了,剩下的也已經不成氣候了。
新生代,那些在熙寧元豐時代成長起來的官員,已經占據了大宋官僚係統的主體。
而這些人早就習慣了。
此外,司馬光恐怕沒有注意到,現在的新黨,也早就不是熙寧時代,跟著王安石銳意變法,要富國強兵的那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