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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五章 絕殺(1 / 2)

進了開封府,將庶政都過目一遍,然後,循例接見、聞訊了幾個部門。

趙煦這才讓馮景,去將金總持請來梅花廳。

“阿彌陀佛,西天三藏法師沙門臣金總持,拜見陛下。”金總持鄭重的合十禮拜。

“法師免禮,請坐。”趙煦說道。

便有著人,搬來了椅子,放到金總持身後。

金總持再拜稽首謝恩,這才坐下來。

“法師此番來見朕,可是有事?”趙煦揣著明白當糊塗問道。

“奏知陛下,臣已與汴京諸寺高僧,計劃數日後,行腳辭京,前往淮南,為淮南災民祈福。”金總持合十奏道。

趙煦聽著,頷首道:“法師慈悲!”

看向金總持的眼神,也多了一分欣賞。

因為首相不再兼任譯經潤文使,譯經和傳法事業,在大宋受到的重視,斷崖式下跌。

第二個,則是附帶的影響。

趙煦讓馮景接了過來,然後拿在手中看起來。

特彆是金總持這樣的紫衣高僧,肯主動提出行腳,還能號召、帶動一批人跟著他行腳前往淮南,太難得了!

所以,趙煦也忍不住主動問道:“不知,都有哪些高僧,會隨大師行腳同去?”

雖然說,僧人行腳,是他們的本份,也是他們修行的一部分。

但汴京的大和尚,實在太有錢了。

而且,必是要住邸店,睡軟床。

就是語氣,有些冷淡。

換而言之,整個汴京城,數十近百的敕建正寺,沒有一個主持、僧首,願意跟隨金總持行腳南下的。

金總持似乎也是知道這一點,臉色多少有些羞愧,稽首道:“臣與天吉祥、智吉祥及明遠、惠詢等僧臣,已與京中諸寺主持、首座於開寶寺中,召開了法會。”

所以……

即使出門,排場也都是大的很。

最少的也是三千貫。

譯經院也不再可以隨意雕刻佛經印刷。

甚至還有人每到一地,都要左擁右抱,美其名曰:這也是修行!

於是,到得今天,在這汴京城裡,僧人行腳雲遊,竟也能成為一件值得稱讚的事情。

於是,禮部旋即,將譯經院的版印權收回。

看來,那幾棒子確實是打疼他們了。

金總持知道,這位陛下,對佛門恐怕已經很不滿了。

在他來到大宋的時候,大宋就發生兩個對佛教的大事。

但他沒有辦法!

而眾所周知的,當朝的天子,年紀雖然小,但記性特彆好,尤其在記仇方麵出現突出。

金總持知道的,這估計與上次諸寺承諾捐錢,最後到位卻隻有三成、五成有關。

但沒有辦法,他隻能儘量幫著打圓場,道:“不瞞陛下,諸寺主持、首座都言,三五日內,定將相關錢帛,送到開封府,以供朝廷賑濟淮南。”

“法會之上,汴京諸寺主持、首座,因感陛下聖德,於是,紛紛毀寺為國,儘出寺中多年信眾所奉香火錢,以濟淮南。”

這直接使得譯經院殘廢,傳法院近乎變成一個擺設。

從此,譯經院不再擁有獨立的版印機構。

廣梵大師、崇梵大師等,一聽就知道是當年日稱主持傳法院時培養的僧人。

也是傳法院如今的支柱。

而顯超、顯能等,則是金總持培養出來的大宋僧人。

第一是元豐改製,罷去首相兼任譯經潤文使的差遣。

說著,他就從懷中取出一張紙,起身跪在了趙煦麵前,將那紙呈在手上。

所以,這些大和尚輕易不會出門雲遊,去受那風餐露宿之苦。

能騎馬絕不走路,能坐船就死不上岸。

金總持合十禮讚一聲:“阿彌陀佛,回稟陛下,傳法院的西天僧廣梵大師天吉祥、崇梵大師明遠、梵才大師惠詢等十三僧,以及臣的兩個弟子顯超、顯能都將隨行。”

但趙煦卻隻掃了一眼,就放在旁邊,道:“諸寺主持慈悲為懷,朕非常欣慰。”

趙煦依然隻是笑了笑,一副根本不信的模樣,配合著他稚嫩的年紀,這讓金總持無比慚愧,甚至在心中有著一種仿佛在犯罪的感受。

趙煦聽著,就在心裡麵嗬嗬了一聲。

正是因為有著這些精通梵文的高僧配合、協助,金總持才能繼續譯經工作。

整個爛透了!

而像諸如顯靜寺、鐵佛寺這樣曆史悠久,經營著質庫的大寺,更是‘無比慷慨’,願捐數萬貫。

這一次,比起上次,大和尚們就有誠意的多了。

這十餘年來,金總持一直在努力,想要說服大宋朝野,恢複首相兼任譯經潤文使的傳統。

至少,也要恢複譯經院版印權。

可惜,收效甚微。

而現在,金總持更是感受到了更可怕的威脅。

沙門,再這麼下去,獲罪於天。

彆說什麼恢複傳統了,讓譯經事業重新得到大宋朝廷在國家層麵上的支持了。

怕是連譯經院、傳法院也有可能被罷廢。

如此他就將成為最後一個禦賜敕封的西天三藏譯經法師。

他將成為整個沙門的罪人!

金總持隻能是強行的壓抑住自己內心的負罪感,拜道:“臣願以首級擔保,若三五日內,諸寺未能將善款輸送到官,請陛下斬臣於開封府府衙外。”

趙煦這才終於說話了:“法師言重了,言重了!”

“還不至於此!”

“再說了,豈有讓法師代人受過的道理?”他微笑著,讓人將金總持扶起來:“朕也不是那種,連是非黑白都分不清楚的人!”

“法師說對嗎?”

金總持聽著,稽首稱是,在心中感慨萬千。

這個少年天子即位以來的種種表現,哪怕放在佛經之中,也屬於傳說神話類型。

加上宮中有傳出傳說,說是皇太妃朱氏當年在懷這位陛下的時候,曾夢到一輪紅日落入其腹中,醒來後就發現懷孕了。

而皇室對此默認。

皇太妃朱氏甚至曾隱晦的承認過這個傳說。

於是,現在沙門和道門,在這個事情上爭得很厲害。

沙門說,紅日入懷,此乃大日如來降生人間的征兆。

牛鼻子們嗤之以鼻——自古天人顯化,上帝賜福,帝君下凡,哪有你們這些和尚的事情?

如此想著,金總持就道:“未知陛下,將如何處置?”

趙煦笑了,他揚了揚金總持送來的那張紙。

“自古,一諾千金,何況是對朕的許諾。”

“朕聞佛祖更有戒律,命僧人不妄言,故有出家人不打逛語的俗話。”

“若其等毀諾,則其罪大哉!”

“欺君之罪,當腰斬棄市!”

“謗佛之孽,當於拔舌地獄中受儘折磨,更當打入畜生道,生生世世,永為畜生!”

金總持瑟瑟發抖。

他現在開始害怕了,害怕各寺舍不得,想不開。

真要如此,沙門這次就要受到重創了。

這位陛下,已經證明了,他確實能對沙門重拳出擊。

被流放雷州的願成僧,還有迄今還被羈押的覺照寺諸僧,就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沒辦法,他隻能稽首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陛下旦請放心,諸寺絕不敢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無君無佛之舉。”

“若如此,臣當第一個上表,乞陛下開革他們的僧籍,收回他們的度牒。”

“沙門絕不能容此輩!”

這是他必須要表的態度,也是一種及時切割。

當然了,今天回去後,他就會立刻派人去警告各寺——不要玩火,再玩火,誰也救不了你們。

就是,金總持心裡麵感覺很怪。

過了好一會,他才明白過來。

諸寺捐助財帛,本就是被逼的,本就不怎麼情願,實屬是無奈。

但,在這位陛下手中,卻被他操作成了假若諸寺主持、首座們,未能在指定時間,將承諾的捐款,送到官府。

那他們就不僅僅是欺君,還是謗佛。

在人間要被砍頭,死了也得下拔舌地獄,還要被打入畜生道。

這……這……

不就是沙門的手段的一種化用嗎?

金總持想明白這個,頓時就目瞪口呆。

自來,隻有沙門的大和尚們,忽悠他人,拿著地獄的恐怖和來生的幻想來恐嚇、脅迫信眾的。

如今,卻反過來被人用著相同的手段拿捏了。

他深深籲出一口氣,在心中暗歎:“難道,這位陛下果然是某位佛陀或者菩薩轉世不成?”

不然,他怎麼能這麼熟練的用沙門的手段來對付沙門?

而且,還毫無畏懼,沒有絲毫擔憂。

必須是這樣了!

恐怖如斯!

如此想著,金總持心中總算舒服了一點。

被人間帝王拿捏和被佛祖轉世身拿捏,是兩種概念。

前者是恥辱,但後者則是沙門神通廣大的象征。

這也是佛教的特點了。

打不過,就加入!

趙煦聽著金總持的話,終於開心的笑起來,讚賞道:“善!”

“法師不愧高僧。”

“若沙門皆如法師,何愁天下不興?”

金總持的表態,對趙煦而言,很重要。

有了金總持的這個態度,那他對大和尚們動手,就屬於占據了法理——連西天三藏法師,都認定的沙門敗類,必須是波旬的徒子徒孫,是披著袈裟的魔王。

官府清理他們,上順天意,下合民心。

對於沙門內部,更是可以起到很好的震懾、安撫。

“阿彌陀佛!”金總持連忙再拜稽首:“臣慚愧。不敢當陛下之讚。”

“天下僧人,比臣更忠心於陛下,佛法修為更深者,比比皆是。”

趙煦笑道:“法師謙讓了。”

金總持這麼配合他,他自也當投桃報李。

“待此間事了,法師從淮南歸來,朕必有封敕。”

大宋傳統,對於沙門領袖,必有封敕。

比如金總持的前任日稱僧,便得到了仁廟的敕封——其在大宋被封為宣梵大師,並授給文臣的官職:試鴻臚卿。

這就屬於是完全打入了體製內,並且深得信任的象征。

所以這位高僧在世時,是享有各種如今僧人沒有的待遇的。

譬如,日稱每遇帝、後聖節,允許上《功德疏》,為帝、後禮讚。

譬如,日稱還擁有每年無須官府批準,合法剃度僧人十人的名額。

此外,帝、後葬禮,日稱僧也都會出現,並主持法會。

每遇災害,需要主持祈雨、祈晴法會,也都是日稱為首。

日稱一生,在大宋翻譯佛經數百部,帶出了十幾位紫衣高僧,剃度僧人數百,是真正的沙門領袖。

可不像他金總持,在去年之前,隻能在傳法院、譯經院裡枯坐。

直到開寶寺失火,才終於獲得機會,主持領袖一寺。

於是,各大寺廟主持、首座並不給他什麼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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