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章一笑泯恩仇
張方平府上發生的事情,很快就隨著與會賓客們,傳遍了整個汴京。
趙煦在第二天中午的時候,也得知了這個事情。
此時,他正在福寧殿後的禦花園,聽取入宮彙報靖安坊建設進度的賈種民。
聽完馮景的報告,趙煦就笑了一聲,然後看向在他身前三步左右,恭敬的低著頭的賈種民,頗為玩味的審視了一番。
賈種民是賈昌朝的後人。
而賈昌朝當年和張方平是死對頭!
賈昌朝在仁廟時代,是公認靠著攀附溫成張皇後的裙帶關係起家的。
另一個,就是現在的太師、平章軍國重事文彥博。
所以,文彥博、賈昌朝在當年是一個戰壕的兄弟。
而在他們對麵的戰壕裡趴著的,則是以富弼為首,歐陽修、張方平為骨乾的一派。
兩派人當年,在朝堂上就差沒有打出狗腦子。
歐陽修被人造謠、誣陷,與外甥女(不是親的)私通,就和這兩派之間的激烈鬥爭有關。
如今,兜兜轉轉,當年的恩怨,恐怕也會延續到這一代人身上來了。
至少,趙煦知道,蘇轍就很不喜歡賈種民。
賈種民被趙煦瞧的有些心裡發毛,但也不敢問,隻好低著頭道:“陛下若無他事,臣乞告退。”
“嗯!”趙煦點點頭,道:“卿回去後,要記得抓緊,在正月前,朕希望可以看到汴京學府的蒙學、小學、中學之主體建築落成。”
“唯!”賈種民再拜,然後亦步亦趨的退出這禦花園。
趙煦等他走遠了,消失在視線中,才問馮景:“文太師府邸,可有什麼消息傳出?”
馮景搖搖頭。
趙煦嘿嘿一笑:“老太師此時,恐怕正在家生悶氣!”
……
文彥博半閉著眼睛,靠在禦賜的太師椅上。
“老匹夫找了個小混賬!”
“有什麼好得意的!”
“還找了那麼多人見證……”老太師哼哼唧唧著,陰陽怪氣:“搞不好哪天,那小混賬再捅個天大的簍子,看誰能救!”
在他身旁侍奉著的文及甫是隻能低著頭,假裝聽不到,根本不敢開口。
因為他知道的,自己隻要開口,老父親肯定就會拿著他做文章。
文彥博哼唧了半天,見文及甫沒敢接話,便不高興了。
他瞪了一眼文及甫:“汝這逆子,平素不是很喜歡問的嗎?”
“今日怎麼不問問,為何張安道那老匹夫要將衣缽傳與蘇子瞻?”
文及甫咽了咽口水,隻能硬著頭皮拜道:“敢請大人賜教!”
他算是懂了。
老父親這是要強行給他上課,他不聽也得聽。
文彥博嘴角抽動了一下,看著這個蠢兒子,實在氣不打一處來。
所幸,他還有個好孫女。
不然,這輩子臨到頭,怕是會被那張安道壓上一頭。
這樣的話,將來到了地下,恐怕要被富彥國和歐陽永叔笑死——呦!這不是文寬夫嗎?幾年沒見,怎麼這麼拉了?
這樣的話,他怎抬得起頭?
“張安道,可不止是在給自己傳衣缽!”文彥博哼哼兩聲,道:“他恐怕還在打讓蘇子瞻繼承歐陽九地位的算盤!”
“看著吧!”文彥博道:“這一兩年間張安道肯定會運作,蘇子瞻的子女與歐陽九的子女之間聯姻,然後借此得到歐陽九遺孀認可,名正言順的繼承歐陽九遺產的算盤。”
“歐陽文忠公!?”文及甫咽了咽口水。
“天下人會認?”
歐陽修,是公認的範仲淹後,大宋文壇領袖。
不要看其當年被整的很慘。
可在文壇上,卻沒有對手!
就算是後來的拗相公和司馬牛,當年在其麵前,也得乖乖的伏低做小,自稱晚輩末學後進。
“歐陽九認就行了!”文彥博沒好氣的道。
文及甫傻傻的看向自己的老父親。
歐陽修?
他不是已經死了嗎?死人怎麼認?
文彥博歎了口氣,解釋道:“歐陽九在時,就已經很看好蘇子瞻了。”
“錯非當年蘇子瞻年輕,名聲不顯,怕給其負擔,不然早就傳了衣缽了!”
“而張安道,與歐陽九乃摯友、知己……”
“兩人的脾氣,簡直一模一樣,都是茅坑裡的臭石頭!”
說到這裡,文彥博就撇撇嘴:“如今,傳的蘇子瞻也是一般!”
“所以,老夫才說,這是老匹夫找了個小混賬!”
文及甫眨眨眼睛然後想了想,好像還是真是這麼回事。
歐陽修、張方平,當年在朝中,就以孤僻、不合群、頭鐵、愛開炮出名。
相對來說,張方平可能會低調一些。
而歐陽修在世,那是出了名的大嘴巴。
旁的不說,一篇《朋黨論》就足以說明問題。
而現在的蘇軾呢?
好像、似乎、大概也差不多。
這樣想著,文及甫就忽然就理解了老父親的意思。
蘇軾蘇子瞻的性格,不就是另一個翻版的歐陽修嗎?
有張方平背書和牽線搭橋,歐陽修遺孀、兒子認可。
再來一個聯姻關係,加上蘇軾的文章詩賦,本就是天下知名。
這些條件綜合到一起,蘇軾蘇子瞻,不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接受並繼承歐陽修留下的遺產。
然後成為天下士人都認可的文壇領袖。
至少,一個宗師的地位是跑不掉。
而在大宋文壇領袖或者宗師的影響力,是遠超其本身官階的。
就像如今隱居江寧的王安石。
他是不問世事了,可這天下事,依然在受他的影響。
無數人依然在崇拜、效仿著他。
哪怕一句話不說,也有大把的人,爭相在自己腦門上刻下一個新學門徒、荊公門生的標簽。
“那……那怎麼辦?”文及甫弱弱的問道。
他自然知道,老父親和張方平不對付。
“怎麼辦?”文彥博聳聳肩:“當然是抬舉程頤!”
老太師坐起身來,一雙老眼,閃爍著智慧。
“將程頤的門生、弟子都送到朝堂!”
“另外……”文彥博看向文及甫問道:“前些時日,不是有個叫程之才的人來投拜帖嗎?”
“汝去見一見他……”
文及甫眨眨眼睛:“這程之才是?”
“蘇子瞻表兄、姐夫!”文彥博悠悠的道。
文及甫不懂了。
文彥博補充道:“其早與蘇子瞻兄弟決裂,視若仇寇。”
“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