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煦端坐於太學禦所之中,看著被人帶到了禦所外,正在門前俯地拜首的兩個人。
“承務郎臣裳……”
“太學內舍生臣澤……”
“恭問陛下聖躬萬福!”
然後就是標準的麵君四拜禮儀。
趙煦坐在禦所內,與他們隔著門檻相對,隻簡單的說道:“起來說話吧!”
一個京官的最底層,一個太學生,在封建上下秩序等級森嚴的大宋,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進入這禦所之中,與趙煦相對而坐的。
因為,他們還不配。
臣子與君王相對而奏,這叫坐而論道。
最起碼最起碼,也得是朝官以上才能有這個資格。
黃裳與宗澤,小心翼翼的起身,然後就彎著腰,低著頭,立在門口,根本不敢看那禦座內的天子。
趙煦卻是饒有興致的仔細端詳了一番,在門口的兩人。
黃裳大約四十多歲的樣子,他留著被打理得極好的髯須,看上去儀表堂堂,確實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樣子。
也就難怪,元豐五年的殿試,趙煦的父皇對其一見就很喜歡,直接將他的名次,從第五名拔擢為當科的狀元。
不過,比起黃裳這個在裡類似掃地僧一般的狀元郎。
趙煦真正關心的,還是黃裳身後的那個年輕人。
宗澤!
現代的教科書,在描述兩宋相交之時,著墨僅次於嶽飛的人物。
被現代評為民族英雄抗金將領。
曆史課本上,更是有著宗澤躺在病榻上呐喊的配圖。
過河!過河!過河!
彆人看到這配圖是什麼感覺?趙煦不清楚。
但當他看到課本上的配圖時,潸然淚下。
如今的宗澤,卻還隻是一個年輕的士人。
但體格健壯,身材高大,皮膚看上稍微有點黑,這可能是他曾經一度跟著父兄務農的結果。
趙煦微微籲出一口氣,收斂住心神。
“黃卿,朕聽皇考說起過愛卿。”趙煦緩緩開口道:“皇考言,卿之文章,道德內蘊,文采秀麗,可堪天下之選。”
“皇考還將卿的幾篇詩詞,拿來與朕看過呢!”
趙煦說著,就背了起來:“自愧壯圖猶未效幾時樽酒與君評!”
“卿今已中得狀元,為官一任,不知可還有壯誌在心?”
對趙煦來說,一切熙寧、元豐入仕、崛起的文武大臣,都可以打皇考牌。
沒辦法,誰叫他年紀小,匆匆即位,沒有自己的班底呢?
隻能是狐假虎威,也隻能是將恩情貸發揚光大。
而恰好,黃裳是真的欠了趙煦的父皇一筆這輩子恐怕都還不清的恩情貸。
因為,當年殿試黃裳的名次是在第五——考官本考裳置第五甲。
那黃裳怎麼成了狀元?
因為趙煦的父皇,看過他的文章詩詞,非常喜歡——神宗嘗見其文,因記其數句。
所以在唱名的時候,見其在第五名,就直接要了他的卷子,並當殿讚賞,旋即點為狀元。
這是元豐五年殿試上公開發生的事情。
當年參與過的人都知道。
果不其然,黃裳當場就淚如雨下,叩首拜道:“先帝隆恩,臣萬死難報!”
對黃裳來說,已故的大宋英文烈武聖孝皇帝,絕對是天下第一明君,古往今來第一聖主!
他一次又一次的折戟科場。
直到元豐五年,他才終於考過了禮部試,順利進入殿試,然後在殿試上,為先帝欽點,拔擢為狀元。
他也是先帝最後親自點用的狀元。
對士大夫而言,這是知遇之恩與拔擢之恩疊加在一起。
若不儘力報答,那麼就不配為人!
如今,即任的新君,在第一次召見他的時候,就提及此事。
讓黃裳生出一種‘君以國士待我’的心理。
頓時,一股莫名的力量,注入他的身體。
黃裳流著淚,再拜稽首:“微臣願為陛下效死!”
“縱為牛馬驅策,也絕無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