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高國的政治誓言什麼時候真過?
當初,景宗與剛浪淩、野利遇乞這兩個實力派在天都山對天地神明盟誓,許與之共國家,並命兩人分左右廂而治,以爭取這兩個人的全力支持。
但等景宗打贏了立國的三大戰後,猜猜看發生了什麼?
剛浪淩謀逆,族!
號稱天都大王的野利遇乞也因謀反,族!
為了羞辱野利家,景宗甚至強納太子寧令哥的太子妃沒移氏為皇後。
野利家的外甥,太子寧令哥因此發狂,衝入宮中,切了景宗的象鼻子。
而那位沒移皇後,就是當年破醜家賣掉的——在和遼人作戰時,負責掩護沒移家的破醜家主力,忽然撤退,將沒移家以及沒移皇後丟給了遼人。
嵬名破醜就是因為自家的這個功勞,才得以被毅宗(李諒祚)賜婚,迎娶景宗的女兒,並成為如今大白高國的實權派。(沒移氏是元昊公開冊立的皇後,理論上可以與沒藏太後分權)。
有著這些前車之鑒。
嵬名破醜又豈能不防?
但沒有關係!
國相和太後相爭,這在嵬名破醜眼中,是一個機會!
一個取代梁氏的機會!
就像當年,景宗和野利家生隙,於是野利家的媳婦沒藏氏與景宗私通,協助景宗乾掉野利家。
也如當初,沒藏太後和其哥哥沒藏訛龐生隙,於是,沒藏訛龐的兒媳梁氏與毅宗私通,接著協助毅宗,撥亂反正,將沒藏家滅族!
對嵬名破醜來說,現在唯一的遺憾,恐怕就是梁氏沒有一個破醜家的兒媳。
但不要緊,小兀卒才三歲多,破醜家可以慢慢等,這個作業,總歸可以抄成功。
……
元祐元年十一月丙戌(初二)。
夏國王乾順,遣使來送盟書。
隨著盟書抵京,宋夏兩國正式開始恢複和平。
兩宮旋即下詔,詔沿邊諸路,各依旨意,退回元豐八年邊境,並詔河東呂惠卿,送還偽駙馬拽厥嵬名。
同時詔熙河路趙卨、向宗回、高公紀,以詔書到日,曉瑜西夏國相,命其退兵,更當約束諸將,不得擅自生事,以傷和氣。
這些旨意,既是兩宮的意思。
也是都堂宰執們的集體意誌。
趙煦雖然有些遺憾,但也隻能是默許。
沒辦法!
這場戰爭,雖然持續時間不長。
不過從八月打到現在,且除熙河外的大部分戰事,在九月底、十月初就已經結束。
但問題是……
戶部的財政,真的是撐不住了。
今年東南六路的夏稅,甚至都還沒有進左藏,就已經花光了。
為了兌現軍賞和支應戰事,鄜延路、環慶路、涇原路、秦鳳路、永興軍、河東路的常平倉,則都已經空了。
諸路常平官、轉運使,紛紛上書朝廷,要麼調撥錢帛給他們填補虧空,要麼允許他們加稅。
韓絳都快退休了,本來可以躺著喝茶,因為戰爭,不得不起來做事。
他一邊安撫諸路,一邊聯係各地,與諸路轉運使、常平官頻繁溝通——韓絳的政治資源深厚到可怕,陝西轉運使範純粹是他幕府裡出來的(見《皇宋故馮翊郡郡君墓誌銘》),京東路都轉運使熊本是他入京拜相後收的小弟,知永興軍鄧綰,在他手底下當過官。
而這些人都是和戰爭相關,或者負責為戰爭輸送錢帛的(京東都路在熙、豐時代,長期為陝西提供軍費、軍賞,吳居厚搜刮的錢帛除了送到神宗內庫的,其他的都去了陝西)。
除了這些人,韓絳還和江寧的王安禮、揚州的曾布、蘇州的韓縝、杭州的蒲宗孟、許州的黃履,都有著交情。
在其溝通下,各路勉強咬牙,又擠出了許多錢,支應戰爭。
特彆是江寧、揚州、杭州,將本州的公使錢以及免役寬剩錢都拿出了一大半,轉輸戶部,以支應戰爭。
加上呂公著的活動——呂公著也是個人脈狂魔。
作為嘉佑四友之一。
他在天下州郡的門生故舊,數之不儘,比韓絳隻多不少,隻不過他的人脈基本集中在舊黨士大夫群體裡,而這些人占據的地方,普遍不太富裕,能擠出來供應中樞的錢帛有點少。
可到底也擠出了一些錢帛,加上兩宮批給的兩百萬貫封樁錢。
這才讓戰爭維持下來,而沒有和過去一樣向民間加稅。
但再打下去,恐怕朝廷就隻能加稅了。
如今是十一月,在這個時候加稅……恐怕會出現年關的時候,稅吏跑進民宅,將百姓父子、夫妻給抓起來逼稅的事情……
一旦如此,太學裡的太學生,還有坊間的那些措大,恐怕就要上街背《石壕吏》了。
屆時,朝廷將顏麵掃地!
故此,趙煦也隻是歎息兩聲,在心中默默祝福熙河路,多抓一點青壯俘虜,多回幾口血。
同時,默默的寫下手詔,然後交給石得一,命其以急腳馬遞送去環慶路、鄜延路、河東路,曉瑜章楶、劉昌祚、呂惠卿——朝廷和議已定,不可無詔生事。
尤其是呂惠卿!
趙煦很擔心,他要是不下這個手詔,明年開春,呂惠卿很可能會繼續派人去打黨項人的草穀。
呂惠卿這個人的膽子是特彆大的,他也特彆敢冒險。
隔日,丁巳(初三)。
趙煦在保慈宮陪著向太後,用完早膳,母子兩人到了慶壽宮,給太皇太後請了安。
趙煦就和往常一樣,從慶壽宮前往集英殿參加經筵。
但在離開慶壽宮的時候,趙煦的眼角,瞥到了在慶壽宮的閤門下排隊等候的一個熟悉的身影。
童貫!
趙煦看著童貫的身影,心中就已經明悟了。
“想來,童貫這一次是來陛辭的了……”
算算時間,王安石的六十五歲生辰,也就十天了,準確的說,應該是九天(王安石的出生時間是天禧五年十一月甲申(十三)辰時,西曆則是公元1021年12月19日早上八點)。
“看來,兩宮也是糾結了很久啊。”
“不然的話,她們不大可能,拖到現在才準備好派人去江寧……時間上太趕了!”
九天時間,雖然足夠汴京使者抵達江寧。
但終究容錯的時間太少。
“這也正常!”趙煦砸吧了一下嘴巴,他能理解兩宮的這種糾結。
一方麵,她們是確實不喜歡王安石。
可另一方麵,現在的王安石,卻又是她們忽略的一個人。
即使排除趙煦的因素,也是如此。
因為,現在的朝中重臣,起碼有一半是公開或者半公開的新黨。
這樣想著,趙煦想起了另一個事情。
吏部的王子韶前些天上書報告,說是右相呂公著越過吏部正常的注闕除授程序,插手了一個選人的除授。
他把一個叫王棣的年輕官員,放到了他自己的令廳裡,擔任中書逐房習學公事。
王子韶在奏疏裡表示,這是越權,王棣還未入京,也未經過吏部身言書判,右相就將此人安排於都堂宰相令廳!
所以,王子韶據此懷疑,這裡麵有見不得人的勾當。
因此他請求趙煦調查這個事情,以防止右相‘任人唯親’。
其氣急敗壞的樣子趙煦在宮中都能感受到!
王棣是誰?
趙煦還能不知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