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兩宮同意趙煦的意見,將相關奏折留中。
元祐元年也走到了尾聲。
十二月庚戌(二十七),河東路經略安撫使呂惠卿上奏言河東路貧於他路,唯絳、晉二州稍為有力,然自元豐八年以來,屢有大旱,絳州、晉州頗為受累,乞朝廷推恩,恩免絳、晉兩州明年賦稅。
表上,早已經閉門稱病的左相韓絳,上表稱,河東一路,因受西賊、北虜所脅,百姓賦稅頗重,今又遇災,百姓誠為所苦,伏望朝廷降恩。
韓絳這表章一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什麼情況?
你韓子華生平不是最恨呂吉甫的嗎?
不過,考慮到韓絳馬上就要退下來。
故此,對其請求,無論都堂還是兩宮,都是欣然應允。
於是,這一次的效率快到飛起,第二天,都堂就奉詔進擬熟狀。
以河東貧弱,絳、晉二州又為國負擔多年(這兩個河東經濟強州,分彆對口支援葭蘆寨、吳堡這兩個戰略要塞,負擔很重!)的名義,降詔有司,恩免河東明年兩稅,並特旨提高絳州、晉州的寬剩錢截留比例,從四成提高到六成,以便這兩州雇傭民夫,興修水利,修繕道路。
而,禦史台那邊,在看到宰執元老的意見被留中後,也沒有閒著。
對著鮮於侁、上官均、蘇轍、曾肇開始了扣帽子、掀底褲,挖黑料。
先是,監察禦史王覿,上表彈劾曾肇。
他學習了烏台詩案新黨整蘇軾的先進經驗,利用這幾天時間,將曾肇過去在秘書省、國子監還有在舍人院裡寫的公文、詞頭,全部挖了出來,然後逐一審閱(要不是趙煦已降詔,私人言論,受到一定程度的保護,他恐怕還會去找曾肇的詩詞文章的毛病)。
也是曾肇自己屁股不乾淨,真被他挖出了黑料!
前段時間,朝廷不是舉行了元祐元年的館閣試嗎?
作為中書舍人,曾肇負責了那些考過館閣的官員的詞頭撰寫工作。
可能是因為新除中書舍人,曾肇有些得意忘形,以至於用錯了好幾個典故。
尤其是,其中一封詞頭上,居然寫了【不負於知己】這樣的文字。
王覿一看到這五個字那幾個用錯了的典故,立刻來了精神。
然後就抓住不放,對曾肇窮追猛打。
在其彈章中,王覿先是指出“中書舍人不比其他,須得文行具高,極天下之選,有器識之士,方能得任!”
而曾肇,連典故都用錯了。
這已經不是一般的事故了!
所以,必須罷黜,必須治罪!
更何況,曾肇還敢在詞頭裡寫‘不負於知己’這樣的話。
他什麼意思?
暗示那些考過館閣的官員,必須感謝他這個‘知己’?
明晃晃的挾私恩以求回報!
於是,反手就給曾肇扣了個‘不忠’的帽子——古者薦賢所以為國,非為己也。賢者受薦,不敢謝恩私門,示本意非私相與也!
而曾肇,卻要彆人感謝他?
這就是不知為臣之道,不知事君之義。
這樣的人,彆說留在朝廷了,就算和他活在一個地方,王覿都說他要受不了了——此匪人也,匪人在高位,臣之恥也,臣誓不與匪人比肩!
除了彈劾曾肇,鮮於什、上官均、蘇轍,也被王覿一起彈劾了。
但相比於曾肇,王覿彈劾這些人的火力就明顯弱了幾分。
所以,真正的狼滅們開始出手!
侍禦史呂陶,果斷出手,彈劾鮮於侁,昔年曾枉法縱親,給親戚朋友批條子,給他們的買賣開綠燈。
這事情都不用查。
因為托蘇軾的福,如今天下人都知道,鮮於侁有‘上不害法,中不廢親,下不傷民’的好名聲。
而這些事情,都是不上稱二兩重,一上稱一千斤都打不住的。
新除左正言葉祖洽也開始出手。
這位昔年和上官均同吃同住同睡的好朋友,對上官均刺出了致命一劍。
無數黑料,都被他爆出來。
現代的塑料兄弟情,在大宋開始上演。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兩人可能早就鬨翻了。
自從當年葉祖洽撿了上官均的狀元後,這兩個人,恐怕就已經是表麵兄弟。
但,真正的樂子還得看程頤的學生們咬蘇轍。
因為之前蘇軾回京述職的時候,曾在內東門下諷刺程頤,將之比作當代的叔孫通。
此事,早已經傳開。
程頤自己或許無所謂,但在大宋這個以尊師重道為主旋律,認為侍奉老師應該侍奉父親一樣的社會。
對程頤的學生們來說,這是奇恥大辱!
若不能報複回來,枉為人子!
而如今,他們找到了機會!
雖然不是蘇軾,隻是蘇轍,但誰不知道,二蘇兄弟情深。
故此,程頤在禦史台的幾個學生,當仁不讓的開始行動。
尤其是在他們看完王覿的表演後,恍然大悟,然後當場開始抄作業。
也學著王覿,把蘇轍的在舍人院的文字,全部找出來。
而文人嘛,怎麼可能不在文字上犯錯誤?
儘管蘇轍性格不似乃兄蘇軾,豪放張揚,無所顧忌,反而內斂沉穩,謹慎小心。
但還是被人從文字裡跳出了毛病,抓住了雞腳!
還是館閣試上找到的突破口。
說起來,這元祐元年的館閣試,真的是一地雞毛。
考之前,鬨出來張璪-林希舞弊案。
結果是張璪被迫請辭,出知地方,林希至今躲在河北路,不敢回京。
考試過程中,也是各種幺蛾子遍地。
如今,考完了,還是被人拿來當鬥爭的工具。
而蘇轍犯的錯誤,在理論上來說,其實沒什麼問題。
這一次的館閣試,蘇轍被呂公著舉薦,作為考官之一,主要負責館閣試的第五題,也就是給策論出題。
而他出的題目也算不錯——欲師仁祖之忠厚,而患百官有司不舉其職,或至於偷(盜);欲法神考之勵精,而恐監司守令不識其意,不聞督查過甚之失。
這是挑不出錯的。
但問題在於,他在策論的補充裡,出現了紕漏。
他說——漢文寬厚長者,不聞有殆廢不舉之病;宣宗綜核名實,不聞有督查過甚之失。
就是這句話,被程頤的學生朱光庭抓住了雞腳!
你什麼意思?
先舉仁廟,說要‘師仁祖之忠厚’卻擔心什麼‘百官有司不舉其職’,又舉先帝,說要‘法神考之勵精’,卻憂心於‘監司守令,不識其意’害怕有司‘督查過甚’。
卻在後麵拿著漢文帝和漢宣帝,來拉踩我大宋體天法道極功全德神文聖武睿哲明孝皇帝(宋仁宗元豐六年最終加諡)和英文烈武聖孝皇帝!
這已經不是在含沙射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