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二年七月癸酉(24)。
辰正剛過,汴京城西外約五十裡的官道上,一支龐大的隊伍,出現在了金明池前方的地平線上。
滾滾煙塵,衝天而起。
原本在官道上,慢吞吞的行進著的商賈車隊,見此情況,趕忙避讓開來。
因為,他們都看到了,那支隊伍中出現的騎士。
數以百計的騎卒,騎乘著高頭大馬,踩著官道上的煙塵,緩步而行。
他們打著旗幡,舉著儀仗。
哪怕是什麼都不懂的農民,也該知道,這是有邊郡的重臣回京了。
等到那支隊伍,靠近的時候。
避讓在道路一旁的商賈們,終於看清楚了,那些騎士打著的旗幡和儀牌上的結銜文字。
所有人都是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然後忍不住的低聲念了出來。
“中大夫……資政殿學士……上護軍……熙河蘭會路經略安撫使……”
“嘶!”有關心國事的商賈驚呼起來:“是熙河的經略相公趙公才回朝了!”
眾人紛紛驚歎起來。
去年,西賊與吐蕃聯兵入寇,烽火從河東一直燒到熙河。
大宋數千裡邊疆,處處告急。
一時,兵凶戰危,汴京城中更是人心惶惶。
即使是當時的汴京新報,天天刊文,宣稱西賊跳梁小醜,吐蕃不堪一擊。
但,大家還是害怕和擔心。
倒不是怕西賊和吐蕃打到汴京來——他們還沒那個能力。
而是怕,戰事延宕,久戰相持,朝廷加稅。
然而很快,大家就發現自己似乎白擔心了。
因為,汴京新報似乎說對了!
西賊果然是跳梁小醜,至於那吐蕃更是不堪一擊。
官軍都沒怎麼出力,吐蕃兵就已經大敗虧輸。
熙河方麵傳回來的戰報,更是說明了,吐蕃人甚至連熙河路的邊都沒摸到,就被堵在了龍羊峽那邊。
至於西賊?
雖然看著來勢洶洶,但好像也不怎麼經打。
他們處處進攻,處處碰壁。
無論是熙河還是鄜延、環慶、河東,都被大宋官軍擊敗,斬首數以千計。
而朝廷更是適時的布告,不會加征稅賦,讓所有人都長出了一口氣。
特彆是他們這些做行商的人。
在知道這些事情後,立刻就在家裡還了神,酬了願。
沒辦法!
小本買賣,官府隨便加征一點稅賦,落到他們這些人身上,就可能讓他們家破人亡。
於是,當他們看到,回京的是來自熙河的經略相公時。
都是下意識的露出了笑容。
托汴京新報科普的福,如今的大宋,隻要是愛看報的人,或多或少的,都會知道一些天下的情形,明白一些家國天下的道理。
然後在潛移默化中,不知不覺的,就被汴京新報洗了腦。
這也是新聞傳媒的妙用。
通過文章分析與科普介紹,在讀者心中,分出【我們】和【他們】,並建構、凝聚一個共同的價值觀。
這在中古,無疑是降維打擊。
剛剛過去不久的府界諸案,就是最好的例子。
盤踞府界數十年甚至上百年的,那一個個根深蒂固,看似不可戰勝的家族,一個接一個的被連根拔起。
整個過程中,他們連掙紮都沒有。
那些他們過去的靠山,甚至連拉他們一把的心思都不敢起,一個個都忙著切割。
除了最高層的壓力外。
最大的原因,就是汴京新報和汴京義報,所製造出來的輿論洪流。
在輿論洪流的影響下,哪怕是勳貴外戚們,也在不知不覺中,接受了輿論下的結論——府界胥吏們,已經是國家和社稷的毒瘡,必須挖掉!
這種輿論洪流所帶來的影響力,是看不見摸不著,但卻無處不在的。
就像現在,當這些商賈看到官道上的隊伍,是從熙河回來的趙卨後。
他們第一時間,下意識的聯想,並不是過去那種‘經略相公啊,好大的官兒!俺得避開,免得衝撞了……’。
首先讓他們想起來的事情是——【原來是熙河的老趙經略相公啊!經略相公去年打的好啊!】
正因為,去年的戰爭贏得漂亮。
所以,他們沒有被加稅!
今年朝廷甚至還豁免了府界州縣的一切過稅!
大家經商,再也不擔心被胥吏們盤剝敲詐了!
於是,他們非但不怕,反而是熱切的看向了,在官道上緩步走來的隊伍。
漸漸的,他們發現,這支隊伍龐大到超乎想象。
因為,越來越多的旗幡與儀牌,出現在了他們視線中。
最終,呈現在他們麵前的,是一支由數千名騎兵、步兵組成的龐大隊伍。
數以百計的旗幡、儀牌,浩浩蕩蕩,密密麻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