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霸天下!
在翁夫人的上垂手坐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
鄭芝龍有三個弟弟,長弟鄭芝虎在當年料羅灣海戰時戰死,如今,隻剩下二弟鄭鴻逵和三弟鄭芝豹,翁夫人上垂手坐著的三十歲男人就是鄭鴻逵。此次討伐奄美島,鄭芝龍讓鄭鴻逵在家留守,他帶領鄭芝豹和侄子鄭影隨行,並帶上長子鄭森,想曆練曆練其,為將來接班做準備。
在翁夫人的下垂手坐著鄭芝豹。
在鄭芝豹回來之前,翁夫人已經得到消息,說回來的隻有二十多條船,而且都傷痕累累,但鄭芝龍的指揮船和其他船隻沒有回來。顯然,戰鬥非常激烈。她很奇怪,其他的船呢?難道停到其他地方了,看來,隻好等他們人回來才知道。現在,她見隻有鄭芝豹一個人回來,已經預感到不妙,便問鄭芝豹道“芝豹,怎麼就你自己回來了?芝龍君、福鬆(鄭森的乳名)、鄭影怎麼沒有回來,他們人呢?”
“大哥他們,他們……”鄭芝豹滿臉的慚愧,不知該如何說才好。但他又不能不說,於是說道“大哥——大哥他們沒能回來。”
翁夫人聽了吃驚地問道“什麼叫沒能回來,你快說,到底怎麼回事?”
鄭芝豹組織了一下語言,答道“嫂嫂,你彆急,聽我說,事情是這樣的。當時,大哥命我率領戰船進攻港口,鄭影率領運兵船隊進攻港口兩側,他和福鬆率領後勤船隊在後麵坐鎮。我們剛進入港口就遭到賊人的猛烈攻擊,賊人的火炮發射的居然是傳說中的開花彈,不僅精準而且威力奇大,船隻中之即沉;即便不沉,也會被開花彈釋放的火點引燃,而且那火不懼水,根本無法撲滅。我們的戰船短時間內就損失近半,隻得撤退。撤退至港口外時,我發現港口兩側的隊伍仍然停留在岸邊,顯然是進攻受阻,而海邊的運兵船不是被擊沉就是被燒毀。此時,賊人的一支船隊已經包圍大哥的船隊,另有數十條戰船直奔我們而來,我隻好率船隊撤退,否則將全軍覆沒。但賊人仍窮追不舍,又擊沉我們十多條戰船,最後隻回來了二十多條船,所以,我估計大哥他們可能——可能戰死了。”
他說到這裡,心裡發虛,便眼神閃爍地偷偷望向翁夫人,見其正盯著自己,似乎看穿他的心,連忙收回目光,估計心跳也在加快。
翁夫人聽完成驚呆了,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要知道,丈夫去時帶了二百多條船,三萬多人,就算攻打日本打不下來,也不會敗的如此之慘。這些賊人到底是什麼人,怎麼如此厲害,怎麼從未聽說過呢?不過,她已經顧不上這些了,她不相信丈夫和兒子已經戰死了,她必須確定丈夫和兒子的情況,於是帶著哭腔懇求道“芝豹,你說實話,你可曾親眼看見芝龍君他們是死是活?”
鄭芝豹支吾答道“未曾親眼所見,但我估計他們不是戰死就是被俘了。”
鄭芝豹這不是廢話嗎?
鄭鴻逵瞪了鄭芝豹一眼,意思是你肯定地說大哥他們都死了,不就完了嗎?何必說的模棱兩可,這樣不就又給翁夫人希望了嗎?
鄭芝豹看見鄭鴻逵瞪的顏色,自然明白其意思,心說“如果我真這麼說了,而大哥他們又沒死,過些天,賊人來索要銀子贖人怎麼辦?那我還如何做人?我才不傻呢。”
鄭鴻逵無奈地長出了口氣。
原本,翁夫人就不相信鄭芝龍等人死了,聽了鄭芝豹的話,她認為鄭芝龍等人肯定沒死,至少不可能都死了。於是她邊哭邊說道“當初,我就勸芝龍君不要親自去,但其就是不聽,現在可如何是好?咱們鄭家全靠其撐著,如果其不在了,咱們鄭家也就垮了。你們是其親兄弟,也是福鬆的叔叔,無論如何你們都要救他們回來啊!嫂嫂拜托你們了,嫂嫂給你們下跪了。”說著就要下跪。
鄭鴻逵和鄭芝豹連忙阻止,翁夫人坐回座位痛哭流涕。
鄭鴻逵和鄭芝豹各自坐回座位,半天沒有吱聲。
此時,兩人心裡都在打小算盤。他們很清楚,奄美島的戰船數量雖然不多,但火力卻非常厲害,即使他們集合現在所有的船隻、所有的人去救大哥他們,也不見得能救得了,至少,對方打不過還可以躲。孫子兵法雲十則圍之,五則攻之。想圍困若大的奄美島他們根本做不到,如果分兵圍困各個港口,肯定會被對方各個擊破;想進攻要奄美島,上次已經失敗了,再來一次也不會好到哪去。況且,如果大哥他們都落入對方手裡,他們也會受製於人。更重要的是,如果大哥真的回不來,鄭家的家產和船隊就是兩人的了,而且,兩人都有50當總兵的機會,取而代之成為福建總兵的機會,所以,他們都不想去救。
翁夫人邊抽泣邊說道“你們倒是說話啊?難道你們見死不救嗎?”
鄭芝豹看了看鄭鴻逵,說道“嫂嫂,大哥他們都是我們的至親,我們怎麼可能見死不救,但你不知賊人有多厲害,我們二百多條船隻逃回來二十多條,還都帶傷。現在,咱們雖然有兩千多條大小船隻,但剩下的戰船加上逃回來的戰船,仍然不足百條,如果去救大哥他們,不但救不回來,而且,還會白白搭上兄弟們的性命,那時候,我們就是再想救大哥他們也沒有機會了,鄭家也徹底完了,所以我們得從長計議。”
聽了兩人的話,翁夫人頓時沒了主意,又開始啜泣。
鄭鴻逵和鄭芝豹都默不言語。
翁夫人想了半天,又說道“芝龍君不是福建總兵嗎?他既然是朝廷的官,朝廷肯定不會袖手旁觀,不如我們上報朝廷,讓朝廷出兵剿滅賊人,如何?”
鄭鴻逵想了想說道“上報朝廷倒是可以,如果賊人在陸地上,朝廷確實可以出兵剿滅賊人;但賊人是在海上,朝廷想剿滅賊人隻能出動水軍,但朝廷哪來的水軍,朝廷的水軍就是我們。當初,朝廷就是因為水軍不如我們,才詔安我們,現在,連我們都對賊人無可奈何,朝廷又能如何?”
翁夫人又失望地道“這可如何是好?”
翁夫人想了想,又說道“既然不能武力解決,那我們用銀子贖人吧?”
其實,這個主意鄭鴻逵和鄭芝豹早就想到了,隻是沒有說出來而已。如果他們將大哥等人贖回來,鄭家的家產、船隊、總兵的官位等還有他們什麼事。
兩人對視了一下。
鄭鴻逵首先說道“嫂嫂,我們都不知道大哥他們是死是活,怎麼贖人啊?如果大哥他們已經遭遇不測,我們再派人去不是又自投羅網嗎?”
至此,翁夫人就是再傻,也明白眼前的兩個人根本不想去救丈夫和兒子,顯然,他們想取而代之。但她卻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於是辯解道“無論如何我們都得派人去看看,才能知道你大哥他們是死是活,到時候,不管他們誰還活著,都和對方談贖人的條件,不管花多少銀子都得把他們贖回來;即便他們都死了,能贖回屍體也是好的,總不能讓他們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你們說呢?”
鄭鴻逵和鄭芝豹又對視了一下,彼此心照不宣,直接說不去肯定不行,得另想辦法。
兩人是麵對麵而坐,鄭鴻逵假裝用一隻手撓頭,遮住自己的眼睛,防止被翁夫人看見,然後,望向鄭芝豹,又向翁夫人斜了斜眼珠。意思是剛才是我說,這回輪到你說了。
鄭芝豹看見鄭鴻逵的眼色就明白了。
他假裝目視眼前的地麵沉思,眼珠嘰裡咕嚕地轉了一會,然後衝翁夫人說道“嫂嫂,去看看倒是可以,但——太危險了,如果去的人也被對方扣住怎麼辦?誰願意去冒這個險呢?”
鄭芝豹言下之意是去可以,但他不去冒險。
翁夫人當然聽得出來鄭芝豹的意思,她又看了看鄭鴻逵,見其眼觀鼻,鼻觀口,顯然,其也不願意去冒險。她心說什麼打仗親兄弟,都是騙人的鬼話,看來,隻有自己想辦法了。不過,必須得抓緊,否則,如果丈夫和兒子真的遭遇不測,一切都晚了。
常言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現在,翁夫人作為鄭芝龍的正室夫人有權支配財物,而且,還有其他族人和丈夫手下的忠心部將可以調用,所以,她認為隻要肯出銀子,不怕沒有人去。
想到這裡,她說道“既然如此,就不勞你們費心了,此事我親自來辦。芝豹剛回來,一定累壞了,你們都回去休息吧,有什麼事我再找你們商量。”
鄭鴻逵和鄭芝豹衝翁夫人一抱拳,說道“嫂嫂,那我們先告辭了。”說完兩人離去。
翁夫人仍然坐在那裡,思考應該怎麼辦。
……
鄭鴻逵和鄭芝豹離開後堂並沒有各自回去休息,而是一起來到南麵的五港口岸。兩人來到一條舢板上,將舢板劃到無人的地方,任其隨波逐流。
鄭鴻逵說道“芝豹,你看這件事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