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蒼院裡拿來的傷藥是放在一個漆盒裡裝著的,藥膏呈黑褐色,味道有些辛辣,雲夢瑤聞了聞,好像有白芷的味道。
之前的幾世不是白活的,她還是能辨出幾種藥物的氣味來的,漆盒旁邊一盒是那個白老禦醫開的,用瓷盒裝著的青綠色藥膏,顏色看著很是舒服。
她分彆用手指摳出一小塊放在自己的手背上塗抹,雲夢瑤很好奇古代藥膏有什麼不同,漆盒裡的藥膏塗在手上火辣辣的,瓷盒裡的卻是冰涼的。
咦?
黑藥膏並不細膩,像是有些什麼碎末沒有研磨好,雲夢瑤用手指撚了撚藥膏,挑了一些小粉末出來細看,小碎屑是綠色的,卻不像是植物,倒像是……
銅鏽?雲夢瑤倒吸了一口氣,青色的銅鏽,那是出土的銅器啊!
傷口被摻入了混著銅鏽的藥膏也隻是引發了傷口感染,而不是破傷風,該說這小孩運氣不錯呢,還是慶幸的他的皮夠厚呢?
不過,傷口感染放著不管也是會死人的,老禦醫的藥大概沒有什麼問題,雲夢瑤讓人用烈酒清理過李銳的傷口後,就重新為他敷上了藥膏、裹上了紗布。
“這漆盒裡的藥哪來的?”雲夢瑤不動聲色的問擎蒼院的大丫頭蒼舒。
“這是府裡上好的金瘡藥,每個主子屋子裡都有配的。”蒼舒心中害怕,難道是藥有不對的地方?“上一盒已經用完了,這一盒是上個月才在府裡的藥房裡領的。”
“每個月都發嗎?”
“不是,隻是我們屋子裡的金瘡藥比其他主子那裡用的快些……”蒼舒臉色蒼白。
公府裡人人都知道擎蒼院的主子是個生性殘暴之人,可若是連老太太也厭棄了銳少爺……
“哦?”雲夢瑤似笑非笑地看了床上的李銳一眼。
恐怕床上的不是什麼小正太,而是個熊孩子啊。
方氏之所以走的那麼乾脆,並不是真的怕雲老太君,而是根本就看不起她。
說起自己的婆婆,方氏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好,無論是她還在家當姑娘時,還是出閣後,都沒有見過像自己婆婆這樣的人。
說她無能吧,她也曾經在亂軍裡保住了自己的嫡長子,然後一直撐到老公爺飛黃騰達,妻以夫貴,直接一路做到超品的國公夫人。
說她長相普通,可一輩子老公爺就守著她,一個姨娘都沒有,也沒有庶子,隻有一個庶女,前兩年也嫁出去了。
女人家想要的一切,她似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你說這是運氣,方氏一點也不信,老太太恐怕真有什麼長處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
可你要說這婆婆是大智若愚吧,也一點也不像,她幾乎不管事,無論是前院的事,還是後院的事,她統統不在乎,她隻管跟老公爺過好日子。
沒開府時,後院簡單,大伯李蒙有時候過來看一下,全家的事情就這麼輕鬆解決了,後來開府了,大嫂張氏嫁了過來,她直接就把管家的事情交給了她,是真的連問都不問,再後來大嫂去了,李茂襲了爵,她成了這個府裡的女主人,她也是直接把管家的事情移交給了她,隻管過好自己的日子,除非她來請示,不然她極少伸手。
老太太平時接人待物也好,和人交際也好,隻能說是不出錯,和幾個老夫人也說不到一塊去。
除了幾個早年一起共患難過的人家,她誰也不愛見,就算見了麵,也都淡淡的。她不愛繡花,不愛看戲,也不愛熱鬨,隻在後院辟了幾塊地,偶爾種種菜,就算消遣,和那種鄉下老太婆沒有什麼區彆。
這樣一個婆婆,她雖然麵上恭敬,禮數也做全了,但心裡是有不屑的。她雖然沒有生在什麼鐘鳴鼎食之家,但也是世代官宦的書香門第,自認和這種鄉野出身的老婦人不同。
可就是這麼一個她打心眼裡看不起的人,居然莫名其妙的救了李銳!
方氏有些心慌地揪著帕子,恨得銀牙亂咬。
怎麼會!從來不管擎蒼院事情的老太太怎麼會親自來擎蒼院,還插手起了李銳的事情!難道說她以前不管不雲都是裝的,其實什麼都看在眼裡?
想到雲老太君站在床邊瞪著她要她走的樣子,方氏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老太太,如果察覺到她做的事,是做得出去敲“登聞鼓”麵聖的事情來的,她是真以為現在的皇帝還是她家那個可親的大侄子!
那麼,老太太究竟是發現了,還是沒發現呢?
應該沒發現吧?如果發現了的話,現在她就該衝到錦繡院來質問她那藥是怎麼回事了。
恐怕隻是巧合,老太太跟著老公爺久在行伍之中,會治療這種軍隊裡常見的鞭傷也是正常的,軍中的條件可要惡劣多了。
還是把那個家裡送來的小鼎給埋了吧,埋了保險。
方式坐在院子裡,捏著手帕心思煩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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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幾日擎蒼院裡,李銳已經可以自己坐起來吃飯了。
這小屁孩剛清醒,就不安分的要吃這個,要吃那個,傷口感染有很多食物不能吃,辛辣刺激的和過於油膩的都不行。雲夢瑤板著臉都給駁了,她讓廚房的人另做一些清淡的容易消化的食物端給擎蒼院。
他大概還不知道自己從鬼門關裡撿回了一條命。
“祖母,嬸嬸呢?”李銳鼓著包子臉,有些擔心地說“我現在好了,祖母你還是回去歇歇吧。”
老太太已經在他院裡呆了一天了,每次她顫巍巍的拄著手杖走的時候,他就害怕她會又倒下去。
他還記得自己去持雲院裡找老太太討母親的嫁妝,老太太捂著胸口一下子厥過去的事情,他是真後悔的。
“你嬸嬸守了你一夜,我讓她去休息了,等你好些,我就回持雲院。”雲夢瑤知道自己呆在這裡這孩子也休息不好,還不如觀察一下,沒問題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