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瞞報雪災了。
按律瞞報災情,情節嚴重的,主官罷免官職充沒家產,屬官降兩級調用。情節並不嚴重的,大多是罰俸三年,官降一級。
朝廷明文規定了知情不報的後果,可是這究竟什麼才算是嚴重或是不嚴重,這就無非是上官定奪的事情了。
好在老天長眼,這幾年都沒有什麼大災大難,因此事丟官的,還沒有幾個。
十年了,這最大的災也不過是某個小縣地動,壓塌了一些房子。朝廷連派專人賑災都不用,當地開倉放糧,再以修補房屋代替徭役,就能解決自行解決災情。
歌功頌德的人多了,就連楚睿也覺得自己真是天命所歸,每年祭天祭地,都越發虔誠。
馬上就要過年,各地恨不得報上個瑞雪兆豐年才好,此時發生雪災,怕是兩地的百姓連年都過不好了。
李茂聽得堂侄的話,再算算受災的時間,心中暗罵了一聲,即刻就進了書房,匆匆寫了一折,揣著就走,“你和我去趟微霜堂。”
李茂心中也滿是焦急,若真有瞞報,那就不止是凍死牛羊的事情了!通州人口不少,位置重要;汾州有不少馬場,大楚產馬的地方本就不多,這些馬場裡的多是各地遴選出的優異馬種,在汾州水草豐美的地方放牧的,此時大雪……
他可是管著兵部的,這戰馬也算是武備的一種!
李鈞滿心以為叔父得到消息,應該是立即進宮才對,誰知道李茂揣著折子,帶著他繞過遊廊,穿過幾道門,去了西園。
繞一圈,又回來了。
微霜堂裡,杜進和齊耀正在看著兩個孩子的功課,最近天冷,天亮的也晚,他們便把兩個孩子上午上課的時間改的晚了一些。
“李銳最近的功課寫的越發有深意,真不敢想象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寫出來的話。可惜他進學的時候晚了點,要是我們二人早一點進府,說不定大楚第一個十四歲的狀元……”
“先生!先生!”
齊耀皺起眉頭,這書童好生吵鬨,就算是國子監的學生,進微霜堂也不敢如此大呼小叫。
看樣子最近一段時間他管的太鬆,倒讓他這書童越發沒規矩了。
“先生!國公老爺來了!還帶著李府的堂少爺!”書童跑的飛快,剛剛聲音還在老遠的地方,瞬間就已經近在耳畔了。
“這位信國公,不會真把我們當成那種私塾先生了吧?先是李銳,後又來了李銘,再後來無數國子監學生也來討教,現在可好,連個堂侄都要帶過來見見,說不定又是要我們照拂一二的,”齊耀笑著搖頭,“不成,不成,我可不想累死。我得找個地方躲躲。”
昨日李銳和李銘都因這侄少爺告了假,他自然是知道什麼人進了府。
他和杜進原本就不是為了謀生而選擇教導李銳的,這雜務一多,難免不悅。
杜進笑著齊耀的憊懶“你那書童那麼大聲的叫先生,怕是整個西園都聽見了,此時明輝兄想裝不在,也得要信國公相信才行。那位李鈞是進京趕考的,學問應該不差,我們提點一二,替他看看題卷就是,哪裡要我們費多少神,明輝兄你也太誇張了。”
“自是不能和東升兄比,東升兄原本就做慣了先生,我在家連自己子侄都不耐煩教,若不是看李銳資質不錯,李銘也天生聰慧,怕是早就萌生了去意,”齊耀把暖爐往懷裡再塞了塞,“哎,這位國公一來,我的手爐就要放下來囉。”
抱著手爐和彆人說話,除非是非常熟悉的朋友,不然是很失禮的,這大冷天,不能抱著暖爐,可真是遺憾。
說話間,李茂的身影已經出現在院門前,齊耀和杜進站起身,走出堂屋去迎接信國公。
隻見信國公李茂身後跟著一個黑皮方臉的魁梧書生,長得濃眉大眼,倒是精神,隻是那書生穿著一身靛藍色的錦緞棉袍,倒越發顯得黑了。
齊耀看著可樂,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李茂見兩位先生出門迎接,趕緊連聲道“兩位先生無須多禮,外麵天冷,我們進屋說話。”說完就繼續往裡走。
齊耀和杜進一看,這李茂看起來挺急,似乎不是來介紹侄子的?兩人心中疑惑,腳下卻不停,跟著李茂也不緊不慢地進了屋。
李茂進了李銳和李銘上課的屋子,從懷中掏出折子,遞給杜進,“先生是通州人士,應該比較了解通州的情況,我這堂侄在年前進京,遇見通州、汾州大雪成災,疑惑京中無人知曉,遂問詢與我……”
杜進聽到下雪,心裡就咯噔一聲響。
杜進年少的時候,通州也曾下過大雪,那場雪凍死了不少人。而後牛棚壓倒,牛羊被壓死,這時都是一家有牛十家租借,那麼多耕牛被凍死或壓死,導致第二年春種之時無牛可用,隻好用人耕種。
人力不足之時,有壯丁的人家還好,壯丁少的人家隻有看著田地荒廢,或多花費些錢糧請人來種,第二年過的極苦。
待他看過帖子,臉色越來越陰沉,齊耀不知帖子裡寫的是什麼,不免露出好奇的神色。
李茂到微霜堂來,正是因為這位杜進先生原是通州人士。
通州靠北,位在要衝之地,一直是京城連接北麵和西麵的重要州府,而汾州地廣人稀,若是受災,反倒沒有通州的情況危急。可是汾州有馬,又產鐵,若是出現大規模的傷亡,他管著朝廷的武備,日子也不會好過。
杜進看完帖子,把帖子遞給了齊耀,對李茂正色說道“通州府原本管著全州上下總務的,正是貴府的姻親,現任吏部尚書的張寧張大人。”
李茂點頭,“這事我自然知道。”
“隻是張大人考核為上上,提調回京以後,接任張大人的,乃是通州原右參政的袁班。此人熬了十餘年,方才升任通州主官,掌得一地之權,怕是擔心年底報災,倒丟了好不容易得來的官位,便想等上一等,看看雪災情況如何。隻是後來雪越下越大,道路被封,他不想瞞報也隻能瞞了,畢竟這雪災說大可大,說小可小,倒是沒有地動或者蝗災來的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