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壓根沒想到,自己母親會從他進門開始,就攔著不給她開門,甚至是當著自己孫子的麵,說出那麼不堪的詞彙。
不知為什麼,他一直壓製的無名火騰地又被點燃,飛速躥向腦門,突突得太陽穴都疼。
畢竟是陸家的家事,張成夫婦也不便勸諫,保持著緘默,悶聲吃著菜。
這也是對這陌生丫頭的考驗,未必是壞事。
且看她和瑞哥兒如何應對吧。
可更令陸澤瑞沒想到的,是餐桌上響起了夏瓊依很輕的聲音“謝謝你!”
被這個並不十分熟悉的男人無條件維護,讓她感覺她不是獨自一人站在孤島上,她的心很暖。
她仰麵望向他,還順勢扽了扽被他圈著的手腕,“坐下吧,我沒關係的。”
靜了兩秒之後她又說“這世界已經有多少人愛而不得了,難得過節陪父母吃頓飯,應該好好珍惜,和家人在一起的美好時光。”
來日方長的錯覺,讓“錯過”的劇情頻頻上演,而人的肉身真的太脆弱了,一不小心轉個身,甚至是眨下眼,就會錯過,會消逝,成為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
如果人有未卜先知的特異功能,會不會更加珍惜每個還能“相見”“相處”的現在。
她用很輕的聲音勸慰,很是顧及男人的麵子。
又停了幾秒,見男人還是沒有動作,夏瓊依繼續聲輕調柔地勸“況且,沒有其他任何人,值得你用這種態度對待父母。”
我們總以為還有數不清的時間和未來,可失去隻需一瞬間。來不及做的,說不出口的,都再也沒了機會,留下的隻是深深的遺憾。
從陸澤瑞站著的角度看去,小女人脊背挺直,視線低垂,筷子握在右手中,卻沒有任何動作。
她所說的“其他任何人”這幾個字,聽得他覺著刺耳,他就那麼釘釘地站著。
見他仍舊站著一動不動,以為他沒有落座的意思,夏瓊依反手圈住他的手腕,再次向下使了力道,仰起笑臉,示意他坐下,聲音輕柔
“伯母的立場我完全能夠理解,我也沒有難過,請你坐下吧,一家人難得團聚,再說今天可是在過節。”
她清晰地記得,中秋那天,婆婆聞玫瑾跟她說的,沒有“來日方長”,隻有珍惜“當下”,做想做的事,愛該愛的人。
每個人終會渡過餘生,然後和這個世界告彆。回家時能喊一聲爸媽還有人應答,就是該珍而重之的幸福,即便被爸媽碎碎念念,也想歲歲年年。
這樣的幸福於她自己而言,早已成為一種奢侈,渴望而不可求。
至親之人的離去,已是她一生的潮濕,憶及時,下的一場場心雨,隻有自己看得見。
孝子之至,莫大乎尊親。
她不能讓這個顧念她的男人失了這一次的幸福。
她不能讓他因為自己失了“此刻”“當下”。
她不能讓他在未來的某一天,回想起今時今日對父母所為,而後悔、痛心。
直到陸澤瑞重新坐下。
夏瓊依才鬆開他,轉而看向林維榮,如實麵對“伯母,您剛才說的那個話題,在當時來說,我不否認,我確實是,我的父親,也一直都對我直言不諱、他的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