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問八俁遠?那個人是八岐大蛇靈魂的一個碎片,一直遊走在人間。”我解釋道,“大概……人畜無害?”
“大概?他是怎麼精準無誤地找到夕夏的?我都是隻有憑借紅線,才能感知到……”小緣眨了眨眼,皺起了眉頭,“雖然沒有對你做出什麼危險舉措,但怎麼樣都是太可疑了。”
“安心啦,阿夕會看著他的。”
“阿夕?說到阿夕,你覺得他怎麼樣?”
“這種事不是一看就知道了嗎?我們已經是無法取代的彼此了。”
“我當然不會否認,前提是你真的這麼想。”
我看著她無比認真的模樣,忍不住笑了“這當然是真的了。”
“既然這樣……”小緣拉過我的手,將一段紅線放在我的手上,“保管好啦,這可是非常珍貴的紅線。”
她的手有些顫抖。
“小緣?”
“嗚哇!本神受不了了!”小緣快速地收回了手,“每一次,每一次為你結緣,結果是從來沒有結果,至少這一次,讓本神看到結果吧?!”
我本想安慰她,但她神情失落“我從高天原離開到現在,每一次都希望你能過上幸福的生活,可偏偏我從來都沒有看到過……我當然知道自己神力微弱……”
“紅線是用來結緣的?”將紅線一端係在自己的手腕上,我這樣問。
“……可是……可是,每次看到你的結果居然是那樣,我就恨不得那個時候……嗚……事到如今,你自己還沒自知之明……”
“……紅線是用來結緣的?”
“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學會珍惜自己……每次都會和你說,你自己很重要……為什麼到最後還是……”
“所以說,紅線是用來結緣的?”
“當然了,這可是獨一無二的一條紅線,隻屬於你的……”
果然是我猜的那樣,所以我指了指她的手腕,那上麵正係著紅線另一端“沒關係啦,現在我和小緣已經結緣了。”
似乎是還沒反應過來,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大顆大顆的淚水忽然從她的眼眶中湧出來。
“為什麼……”她胡亂擦著自己的臉,“為什麼…這算什麼……這算什麼……”
我不知所措,而紅線也從她手上滑落。直起身體,我伸手抱住了她。
“……抱歉。我沒辦法回想起從前,透過夕夏的記憶,我……沒辦法理解那些……”
我不知道是什麼讓她這麼難過。小緣原本天生樂觀,認識她的時候,我想象不出,除了窮,究竟有什麼讓她如此難過。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所以隻能抱緊她。
“那些她認為燦爛生命,甚至從來沒有遺憾的短暫人生,我……確認為,那全部是遺憾所在。說什麼從沒有後悔,從來都沒奢求,全部都是在騙自己。那樣的你……才更讓本神難過……”她哽咽著,甚至越來越難過,抓著我的衣服,“本神不要聽什麼道歉,本神隻希望……接下來……你都……好好的……”
手中的重量逐漸增加,說話聲音也逐漸消失在風雪聲和柴火燃燒的聲音中。我安置好小緣——她已然睡著了,
紅線不知為何,隻係在了我的手腕上,當我想要再次將另一端係在她的手腕上,卻無論如何都無法係好。
“獨一無二……”我琢磨著她之前說的話,“隻屬於我的……”
這樣嗎……
然而,我也困了,沒辦法再思考。
一直在昏睡,尤其是從桃源鄉回來之後,睡眠的次數不斷在增多。
……畢竟隻是半妖的身體,能將神格吸收就已經很不錯了,更何況,這具身體之前竟然還收容媽媽和哥哥的靈魂。
另一半神格已經恢複了,還有另一半……如果恢複了的話,我豈不是變成了“神明”?這樣的話,雖說能解決我的現狀,但……
果然還是很抵觸高天原。
至少心裡在叫囂著,千萬不能回去一類的話。
剩下的半個神格就在哥哥的身體裡,與此同時還有他留下來的惡意。……不能再想了,渾身都在疼,就像被什麼東西撕扯著一樣。光是忍受著這樣的疼痛,我就不得不拚儘全力。
耳邊仿佛有人在匆匆走動,太吵了。
我費力睜開眼睛,模糊地看到小緣一臉著急,一旁的阿離也滿臉擔憂。
……是我出了什麼問題嗎?
……撐不住了,我再次閉上了眼睛。換身體什麼的根本不可能,但隻要詛咒在,神力還在,身體好轉是不太可能的。
模糊之中,我聽見有人在搖我,動作一點都不溫柔。
“……快醒醒!”
簡直是頂著無儘的困意,我被催促著睜開了眼睛。
“啊,你終於醒了!”
在我麵前的是一張稚氣未脫的臉龐,孩子笑盈盈的模樣惹人疼愛。
“……怎麼了?”
……我明明不是很想管這個事,為什麼突然問了?來不及思考,孩子拉著我的手就往門外走去。
腦袋還很疼,所以跟在孩子後麵都有些跌跌撞撞。
“你……要帶我去哪裡?”
孩子這才停了下來“……?”
……?不行,頭還是好疼。
“喂,你沒事吧?”孩子睜大了他漂亮的眼睛。
不知道走到了哪裡,仿佛是門口,我便靠著門口坐了下來。眼前的光景似乎又變幻了許多。
“阿修羅,你怎麼能把這孩子拉起來?!”
一個溫柔的女人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啊,母親!您沒事啊!”名叫阿修羅的孩子聲音裡帶了些歉意,“我以為您會出事……所以……所以……”
“你怎能因為她生病就這樣欺負她?”
微微抬頭,強烈的白光從孩子的身影邊緣透過,接著是一個白色頭發女人的模樣。溫柔的觸感在我額頭上輕輕抵住,我太熟悉這樣的觸感了。
抬手,握住了那覆蓋在我額頭上的手。然後,自己拚命地抬頭看向她。那是一張溫柔的慈母臉龐,而那一瞬間,如同記憶碎裂,在腦海裡也浮現出了一個相似的麵容。
“你還生著病,想要說什麼等病好了再說也不遲。”她將我扶起,“這裡離醫師家稍微有些遠,不然我也帶你去看病了。”
……?不,不對……仿佛有什麼在脫離我的記憶,無論如何也抓不住。越想要伸手抓住那些東西,頭就越痛。無數的記憶紛遝而至,頭痛到呼吸都是痛的。
我一把推開扶著我的人,跪在地上,抱著頭不斷地撞著地。不知何時,耳邊響起了說話的聲音,嘈雜紛亂,沒辦法聽清楚。就是因為這樣,腦袋變得更疼了——
“娑羅。”
有人清晰地說了這麼一句話,然後所有的聲音和記憶全部歸於沉寂。不過恍惚間的清醒立刻被無意識取代了。
窗外的陽光照入,在我躺著的地方形成一片光潔的地方。坐在離床鋪不遠的椅子上,一個白發女人正搗著藥。
“母親!”房門被突然打開,這個褐色皮膚的孩子走了進來,手中舉著一個東西,“母親,您看!我找到了!”
女人非常無奈“阿修羅,說了多少次,不要這樣用力開門。”
孩子吐了吐舌頭,然後看向我,一雙紅色眸子滿是得意“你還是快謝謝我吧!”
“她可比你大,阿修羅,你應該叫她姐姐。”女人接過孩子手中舉起的東西,“不過你能找到這個,還真是了不起啊。”
孩子撇了撇嘴“我才不叫……不都是沒有靈神體嘛。”
靈神體……
“你是說這個嗎?”
自我展開的手心上,綻放著一朵五瓣白色花朵。花朵從手心飛出,輕輕地依附在孩子手臂受傷的地方。
“嗚哇!彆碰我!”他十分拒絕地甩了甩手臂,花朵登時就破碎了。
“抱歉,現在還沒辦法替你療傷。”
“……所以你這家夥隻是因為受傷了才沒辦法展開靈神體的嗎?!我本來還以為你也沒有靈神體!”孩子看上去相當生氣,但很快,他十分失落地低下了頭,“儘管嘲笑吧,我沒有靈神體,一定很蠢吧?”
“阿修羅!”女人不忍他繼續說下去,便打斷了孩子的話。
“不過是一個既定的事實,為何你會覺得愚蠢?”我看著他的眼睛,“沒有靈神體就意味著不需要承擔責任,同時,也意味著必須用彆的東西保護自己。”
“……彆的?”
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些太過深奧,我便隻是笑了笑,沒有再回答。
女人歉意地對我笑了笑,牽著小孩的手就要離開。
“喂,你叫什麼?”小孩被女人拉著轉身時候,轉頭問我。
“娑羅。”
……當然了,我僅僅隻記得自己的名字和靈神體的使用。至於自己是從哪裡來,之前又是什麼樣子,完全沒有記憶。
什麼都想不起來,空白一片。身上的重傷也不知從何而來,
孩子名為阿修羅,由他的母親撫養。問到孩子的父親時,溫柔的母親隻是略帶悲傷回答說“戰死”。
過了一段日子,我終於不用人照顧了,也幫著阿修羅的母親在家中做些雜務。不過,我也發現了。因為沒有父親,也沒有靈神體,阿修羅經常被同村的孩子欺負。
我曾嚇退過那些孩子幾次,但我也沒辦法時時刻刻跟在阿修羅身邊,所以晚上吃飯的時候才能發現。
阿修羅卻似乎並不在乎自己被欺淩,默默地忍受著。
又過了一段時間——
“多謝款待。”我放下碗。
“吃飽了嗎?還用再來一碗嗎?”阿修羅母親問道。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不用啦,我已經飽了。”
抬頭看還在扒飯的阿修羅,袖子下麵又露出了淤青。注意到我的目光,阿修羅母親也看向了阿修羅。
“嗚哇!真好吃!”阿修羅一臉滿足地將碗放下,看到我們之後疑問道,“怎麼了?”
阿修羅母親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阿修羅,說實話,你今天又和彆人打架了?”
阿修羅默默地低下了頭,沒有說話。
“您不用擔心,我會治愈好他的。”我承諾道。
“真是麻煩你了。”說著,阿修羅母親便收了碗出去了。
我起身,坐到阿修羅身邊“好了,你的母親不在了,這次是哪裡受傷了?”
阿修羅偏了偏頭看我“你之前說的話,彆的東西是指什麼?”
“先把手伸給我。”我照例將靈神體展開。
阿修羅彆過頭去“這點傷不算什麼。”
我將手收回來“彆的東西……是指你的意誌。”
“我的意誌?”阿修羅慢慢轉過了頭,撓了撓頭,“說得好難懂啊。”
我不禁笑了“你現在這個樣子,當然很難懂啊。”
阿修羅先紅了臉“我那是不想讓母親擔心!”
“可是,你的母親的生命有限,最後也會離你而去,假如你自己不夠堅定,陷入萬重深淵也是很有可能的。”
阿修羅皺了皺眉“說得好像你知道我的未來一樣。也不是沒有那種可能,但我會告訴你,這種可能是絕對不會存在的。”
我沒有說話了,隻是將靈神體再次展開,這一次,阿修羅很快將手上的手臂伸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