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這個反應?隻是一聲知道了?”太白摔了碗。
我點點頭。
“不然呢?”
太白不說話了。
“我是佛,心無雜念,六根清淨,四大皆空。一時紅顏百年之後便是白骨,空即是色。”我自言自語起來。
太白愣在那裡。
“若是換了你,你怎麼做?”我看向呆呆看著我的太白,反問他一句。
太白一咬牙,似是怒其不爭,又似是不知為何而怒,站起身來指著天,“若是我,我便……”
太白忽然停了下來。
“你便什麼?”我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太白氣質蔫了下去。
“我便……去喝一碗喜酒罷。”太白低下了頭,看著腳下低聲喃喃。
說完,他舉起那一缸桃花釀,痛飲起來。
不多時,喝了個精光。
太白喝完便走了,臨走前看我一眼,歎了口氣。
我見他眼中有些鄙視,有些不解,還有些同情。
我回到洞府,盤膝端坐,看那滿天星河,看那雲卷雲舒,看那朝霞遍地,看那晚霞染血。
三天,眨眼便過。
今天,紫霞便要成親了。
天邊那道紅霞,在峨眉山上照射出萬丈紅芒,將那些綠蔥蔥的樹葉枝杈全染了個通透。
紅芒遍目。
那邊的天空,紅霞鋪展,如潮水在天邊連成一片。紅得發紫的雲彩中,我隱約看到一個身穿紫袍的仙子,正看向這裡。
揉揉眼,再看去時,卻不見了。
“許是眼花了。”我咧嘴笑笑,抹了把臉。
今夜月圓。
戌時,明月高懸,不見繁星,唯獨那寒月綻芒。孤零零掛在天上。
我靜靜坐在洞府裡,一動不動的抬頭看著空中的明月,麵無表情。
心中唯有一片苦澀,雙手微微顫抖。可饒是那頭上金箍入肉一寸,我卻依舊直直看著那天空一輪明月。
太上忘情。
忘情,並非無情。隻是忘記,一旦憶起,便是至情。
那輪明月在我眼中,是一個身穿紫衣,笑靨如花的仙子。卻又是一柄明晃晃的寶劍,劍柄鑲著普通卻漂亮的秀玉。
那金箍入肉更深。
我看著那輪明月,忽的哈哈大笑。
“鬥戰勝佛,六根清淨,四大皆空!”
我站起身來,走出洞府,笑的猖狂。
“佛海無邊……可笑,可笑!”
月光照在我一身金黃的猴毛身上,映照出淒冷的光澤,不複桃園子裡的溫暖。
我停了笑,低下頭來。
“我不做佛了。”我低聲喃喃。
頭上已經入肉三寸,幾乎見骨的金箍,忽的頓住,然後緩緩舒張下來。最後,從我頭上掉落在地。
聲音清脆。
“金箍棒,來。”
我招手。
那早已還給東海龍宮的定海神針,頓時將那東海龍宮攪了個天翻地覆,呼嘯著從東麵朝我飛來,似是帶著幾分欣喜。
其上金光閃著紅芒,我知道那是上萬妖怪的血染紅了這件寶貝,也給它帶上了幾分戾氣。它衝到我手裡,似是喜悅一般微微顫抖。
“當年我成了佛,便發誓不再用你,你恨壞了我罷……也好。今天,我便破個誓。”我看著手中棍子,輕撫幾下,嘴角忽的微笑起來。
月光下看去,有些殘忍血腥。如魔一般。
哦,對了,我本來就是個妖怪,本來就是神佛懼驚的……魔。
我冷笑起來。
“西遊路上,你喝夠了妖怪的血。今天我便帶你嘗嘗,神佛的血。”我哈哈笑著,撕碎了一身不倫不類的袈裟,露出了最裡麵的虎皮裙。
金箍棒似是聽懂一般,嗡然輕鳴。
這一身虎皮裙,我始終穿著。這還是那個和尚遇見我的那天晚上,給我做的。篝火下,在我傳給他太上忘情之前,他把十世之前那個陳玄奘和小狐的故事告訴了我。
那個故事很老套,書生遇見狐狸精,然後糾纏一世,甜甜蜜蜜,第二世小狐死在書生麵前,書生從此渡成了佛,之後便是九世為佛的金蟬子,一人之上萬人之下,一身佛法見妖便殺。
那天,陳玄奘死了。金蟬子活了。
直到,那天他看到觀音眉間的痣,與那狐狸精一模一樣。他忽然想起來那個叫陳玄奘的書生。
他想起來,他曾許下那隻小狐繁華似錦的錦繡前程。
和尚說的時候,麵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