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蛋玩意真他媽的狠!”老羅齜牙恨罵,“要不是被我及時發現,你小子這會兒就去閻王爺那兒報道了!”
老羅又氣又心疼,這渾小子就是太愛給自己招惹麻煩了,曆經九死一生從人販子手中逃出,能躲就得躲遠點,哪有人上趕著去湊人頭數?
“不知道那群狗逼是壞得沒有底線的畜生嗎?”老羅操碎了心咬著牙罵。
“這回不是那群畜生,而是……”疼痛讓他的語速減緩,把他叔逼得連嘖了幾聲,“是、是解家的人……”
老羅瞪大了眼“你招惹他們乾什麼?”
“我……沒、沒招惹他們……”災星臉色越來越慘白,進去的氣沒有呼出的多,“但他……他好、好可憐啊……”
“你看你這副樣子,誰來可憐你??”
“原來,關煞將……也很難過……他剛死了娘,爹也不疼……家裡人也不待見……原來跟我這個、這個沒爹沒娘的……一個樣嘛……不對,我有自由……”災星的話說得有一句沒一句。
老羅快被他的菩薩腸爛好心氣炸了,“……你管彆人死活乾什麼??”
“那、那……我的死活……你也彆管了吧……”災星迷迷糊糊地說著,黑瞳裡的光在渙散……
老羅深夜奔到醫院,沒醫生敢接,一是怕貧民沒錢治療,二是傷勢過重,能救命不能整容,相當於容貌毀了。
“你說你乾點什麼不好啊?”老羅氣急敗壞,拿了著止血藥物回來草草給他包紮,邊牙磨得咯咯響,“有那個精力幫叔多種點瓜挖點菜啊。”
這小子熱心腸,平時沒少幫他,播種插秧、打藥除草、收割摘菜,從農閒到農忙,樁樁參與。
老羅打從心裡喜歡這小子,也深刻覺得是他精力太過旺盛了,一心好幾用也不見得累,才有心思去跟那群不要命的混蛋對抗。
這就是以卵擊石,自不量力!
“叔老是說你長得跟個娘們一樣,那不是損你,是誇你,你知道不?你看咱貧民區裡頭哪個不是糙漢?哪個不是長得一副窮酸樣?就你這乾淨利落的長相,注定不適合待在這種閉塞又陰暗的地方,沒什麼出頭日……”
“你要多聽多學,將來指望你出人頭地呢,但叔沒叫你去招惹是非啊,有些人咱們真的惹不起,你知道不?不過話說回來,你確實挺爺們的,叔我說實話,你就挺爺們!乾的事更爺們!叔很欣賞你,打從心裡稀罕你!多少人都沒你這個膽量,你知道不?”
老羅喋喋不休,背著昏迷的災星穿街走巷。貧民區有些江湖郎中,但居無定所,要找隻能靠運氣。
南城的貧民區不大,深夜根本打不到車,靠著腳力碰運氣隻會耽誤治療,老羅當即決定連夜趕到城裡去,就算是求也要求人救他一命。
“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沒大羅神仙,你叔我儘力看看,如果實在沒辦法,咱這張臉就隻能舍棄了……咱本來也不是靠臉吃飯的……”
老羅頹然無力地把人倚靠在路邊,喘了幾口大粗氣,擦了擦汗水,肩頭後背濕漉漉血淋淋的一塊是被災星傷口上的血給糊的。
災星滿臉被粗糙帶血的繃帶纏裹著,就像荊棘叢中的花,脆弱單薄、殘破不堪,如果奮力生長抵抗,一定會滿身傷痕,如果繳械投降,也一定會被荊棘裹挾,最後難堪重負,被疼痛刺穿生命。
老羅喟然長歎,目光巡了圈,遠處的昏黃路燈旁,有個深夜小賣部,正好去買瓶礦泉水路上喝。
暗夜空寂寒涼,老羅將外套脫下蓋在災星身上,左右看了看,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大路兩頭黑洞洞,暫時應該沒什麼車輛來了。
片刻沒有耽誤了,老羅拔腿就往小賣部跑。
可就前後腳的功夫,等老羅再回來時,路邊隻剩下他的那件破外套,災星不見了!
就這麼丟了??
憑空消失了?!
……
紅官聽得大氣不敢喘,好半天才喃喃了聲“他……”
愣是沒說出個什麼來。
“所以他……”紅官一張臉白得很誇張,薄唇抿成直線,緊繃的臉深顯色厲內荏,心口正被什麼堵得幾乎要窒息,梨花木椅扶手被他刮出了好幾道指甲痕。
所以他……不僅被打了,斷了腿,還被狗啃得差點毀了容,更被裝進麻包袋當垃圾一樣丟了,埋了……
明明和解家八竿子打不著邊的人,就因為護著他,就因為和他走得近,就被冠以“教唆”與“不軌”的惡名……
解家!
解家!!
解家!!!
紅官滿腔恨意傾巢而出,比在心上施以炮烙之刑更要深惡痛絕,仇恨在心底瘋長,眼底閃動著憤恨之色,連一旁的紅福都感受到了。
紅福心下震顫,光聽自家先生念叨,到底也不知道災星經曆的有多凶險,今天羅先生補充了細節,也講述了更多不為人知的經曆,心裡頭除了對災星的敬佩與可憐,就是又刷新了對解家殘忍程度的認知。
深知先生又多了一個不得不讓解家傾家蕩產、斷子絕孫的理由。
老羅說得口乾舌燥,一口氣喝完整杯茶。
“所以他就這樣消失了這麼多年,我實在想不到那小子能去哪了,就算是醒著,那腿腳也不能走路,怎麼就悄無聲息地不見了呢?”老羅接著紅官的話繼續講,神情中的懊喪掩飾不住。
“實話說,我那時蹲在解家門口,蹲了一個月,才把您蹲出來,”老羅直視紅官陰沉難看的雙目,毫無怯意,也沒了先前那股親切感,“那時我是挺恨解家的,真的,解家那麼仗勢欺人怎麼就沒有遭天打雷劈呢。”
這點說到紅官心坎上來,老天要是開眼,就不會等他親自出手了。
在老羅等待回應的茫然目光中,紅官逐漸收斂了情緒“您說您在解家門口見過我,也是因為那一次嗎?”
老羅點點頭,向一旁的紅福轉移了目光,猶疑了下,才將視線移回“是啊,我追上前喊了您幾句,那時你隻回頭看了眼,就被身邊的人著急忙慌帶走了。”
“可能您沒多大印象了吧。”老羅看紅官那略顯迷茫的神情,補充了句,“我不死心,就跟了上去,可當我看到您是在掃墓時……”
老羅壓低了聲音,他沒有再打擾了,但當看到了墓碑上的照片時,他驀然覺得,災星說得對極了——
解家的關煞將,就是個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