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寄此生!
翠衣巷中,少了墨跡妨礙,無夢靈力稍複,逐漸醒轉。
睜眼隻見一圈人臉,個個瞪眼盯著她細看。頓覺尷尬,從未如此與人親近,且人數非少。
楚夕知心,“咱們散開些,郡主剛醒,需要吐納調息,儘快拔出軟劍才是正經。”
眾人依言而行,青禾分外安靜。
無夢聞言,方覺姿勢怪異。軟劍從左肋刺入,劍柄仍支棱在那,劍尖兒從右肩刺出。
側臥軟榻,右臂已麻,唯餘帶傷左臂聽用。輕吟一聲,“熊寶。”
冰熊會意,散去傷處冰晶。
無夢手握劍柄,注靈緩抽。每出數寸長短,即停稍許,伴有一股血水噴射而出。
如此折騰六回,手臂從平伸逐漸豎直,終將翼劍拔出。
眾人長舒濁氣。
林飛接劍去洗。火苗捧藥包紮。
無夢忽問起,“楚凡何在?”
若羅綺在此,定要大吃飛醋。郡主醒來首先拔劍,隨即尋找林楚凡。
青禾欲言又止。
楚夕察覺,連忙接話,“羅綺領他買藥去。楚凡本有舊傷,又中新毒,今日一番波折,似乎吐了血。羅綺神秘兮兮地領他走了。”
青禾不由側目。
暗歎楚夕博學,不僅算命有術,信口開河的功夫也練得爐火純青。分明是三胖領羅綺去買藥,經此一說,主客易位。
楚夕還有話說,“楚凡臨行叮囑熊寶護持師叔。我等聚在一處,留至子時。翠衣巷已封了門。”
無夢心下稍安,“做得好。天色已晚,我重傷在身,你們各自警覺,謹防宵小之輩趁機生事。”
此時,兩道人影靜立翠衣巷樓頂。
忽聞女聲,“長老,我今夜台上有舞。何不回自己地界,反在此喝西北風?”
前者冷哼,“再多說一句,自己滾下去!”
女子低頭不語。
城南,路旁灌木叢。
楚凡二人相互依偎,輕聲慢語說話。
羅綺臉色泛紅。夜黑風高,雖非孤男寡女,但如此躲入錯亂草木,委實曖昧。
林楚凡悄聲問道,“判官筆,與那什麼黑土石頭,皆在此遇伏。宛天華靈力被封,一個孤老頭子能跑哪去?”
羅綺輕笑,“你這人,不知是聰明還是傻。那是無情墨與多情硯。你不讀書,總聽過文房四寶,筆墨紙硯。司學近侍以此命名。”
林楚凡胖臉漲紅,幸而天黑,加之綠汗巾遮擋。原來是三字,不是四字。
心裡一陣膩歪,“矯情!好好的活人,非要湊勞什子四寶八寶。”
羅綺感歎,“非他一人如此,筆墨山素有雅趣。”
林楚凡嗤之以鼻,“祖傳矯情!你猜那老頭還在城裡麼?”
羅綺輕輕搖頭,“躲在城裡難保萬全,更無須將三大高手派出做戲。”
林楚凡狐疑道,“那……可有其他靈月高手,如你帶我一般,借身法將他送回?”
羅綺凝神思慮,“未必沒有。不過最後一戰時,李修馳與司學隱有不睦。”
楚凡恍然,“難怪懶得收屍。他們如你們一般。看似大家一夥,奈何地盤太大,鋪開太久,難免有些人占山為王,不遵號令。”
羅綺心覺好笑,揉了揉他的短發,“儘說歪理。雖詞不達意,卻相差不遠。”
林楚凡歪頭躲過,“如此說來,他除了防備外人,還防自己人?天助我也!咱們去書齋門口守著,無論如何折騰,他總要回家才算安穩。”
羅綺遲疑,終究問出,“他暫無靈力,年老體弱,如何走這三十裡路?”
林楚凡信誓旦旦,“若身邊全無修靈之人隨護,誰會留心一個風燭殘年的老頭?我們抓緊,再晚恐怕他混進書齋。”
美人無奈挽住他手,自草木之中起身,幻影閃動,一路向南而去。
伏擊的坡頂是這段路中分之地。
羅綺帶著楚凡,一路踏葉而行,很是辛苦。許是修靈之故,楚凡長高稍許,依舊多肉,分量不輕。
想起初見時,與聞無聲也是這般攜手共進,彼此扶持,互相遮擋火焰,為此燒壞琴木……
念及此處,忽然驚醒,暗暗自責。
羅綺心念翻騰,氣息稍亂,從草木枝頭跌落。既感羞愧,又覺憤恨,唯恐楚凡看出端倪。
幸而楚凡機警。運靈入腳,輕點嶙峋石塊,反手挽住羅綺平穩飄落。
尷尬道,“我太重了,勞你一路提攜。餘下路程,咱們貼地趕上。”
“你,你的靈力?”
林楚凡故作玄虛,“這是我們的秘密,回去細說。既然喊你同來,便無心隱瞞。”
羅綺心念反複,羞恨之餘又多驚疑,更覺愧疚。
二人未走幾步,忽見西邊火起,斜著向前移動。看方向是去書齋的。
細數七隻火把,或許不止七人。
楚凡低聲問,“荒野裡還有許多小路麼?”
羅綺坦言,“我也不知,平素隻往來在紅袖館與彆院之間,很少出城。”
楚凡暗歎己方對城外地形不熟。
難怪接連順利,未曾探清敵情。若兄長在此,會提前派斥候摸索一遍。
忽而想起二哥林傑,心口一疼,趕緊捂住。
羅綺尋跡揉搓,幫他舒緩氣血,“彆急,我們繼續追趕,到穀口等著就是。”
楚凡掙脫開來,自行平抑氣血,“我們跟著火把。這深更半夜的,這些人去書齋做什麼?定有古怪。”
二人躡手躡腳尾隨在後,時常運靈偷聽。
青年人有些氣喘,緩緩說道,“老張,停下歇會兒,已走了近一個時辰,停下喝口水也好。”
叫老張的聲音沉悶,中氣很足,“走得匆忙,誰帶水了?廢話少說,有這力氣不若快點趕路!”
青年不依不饒,“沒帶水,有蔬果。咱們背這麼多,吃一兩個不打緊。若是分量輕些,隻說路上顛簸摔破。”
老張怒喝,“這是書院貴人預定的,豈是你胡亂糟蹋的?”
青年抱怨道,“貴人,能有多貴?還不是吃我這賤人種出來的瓜果蔬菜。反正我走不動,非歇不可。我這背了些黃瓜,你們誰想吃,用自己的來換。”
青年將火把插地,放下背簍,取出黃瓜,不洗不擦,哢哢開啃。
更不忘鼓動其他人,同流合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