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寄此生!
清風關,洛青禾房內。
一清秀小將愁眉不展,衣不解帶守在床邊,長發束做馬尾吊在腦後。
小將堆坐於床邊矮榻,偶爾掏出一油紙包,捏捏攥攥,內裡似有某物。
瑩瑩燭火搖曳閃爍,始終未能驅散冬夜寒涼。
忽聞一陣呻吟低語,“三胖,三胖,咳咳……”
聞香軟被中,洛青禾披頭散發驚坐起,大呼小叫,聲音愈發高亢。
小將被嚇一跳,“公主,公主!沒事,沒事了,我們回來了。”
洛青禾聞言使勁兒揉了揉眼角,“蒼荷?我們現在何處?楚凡呢?我剛才夢到他,夢到他……”
蒼荷急忙安撫,“是我,公主。此處為清風關,國主特意為您準備的居所。林少爺無事,他的傷已痊愈。”
洛青禾半信半疑,“當真?更衣,我要親自驗看!”
披掛加身的宮女不知該如何解釋,遲疑半晌。
洛青禾眉頭一皺,“怎麼?你有事瞞我?怎麼你穿一身輕甲,卻把我脫成這樣?”
蒼荷推脫不過,低語道,“公主,林少爺的傷……的確是好了。隻是後來,我們在出口附近遇到一個灰衣人,像是高手。他問林少爺討丹藥,我們隻好先行一步。”
青禾震怒,“什麼灰衣人?敢向我的人討東西!不知禦靈司乾什麼吃的!圍獵不是號稱嚴禁江湖勢力介入,怎還弄出高手?楚凡可回來了?”
宮女聲音漸次減弱,“還,還沒……”
洛青禾一個縱越跳下床來,“更衣,我有事麵見父王!”
國主行宮,一隊侍衛列隊攔在門前。
當先一位內侍,正對一青衫少年躬身行禮,“公主請回吧。子時已過,國主早已安歇。”
洛青禾小嘴一噘,“我有要事,煩請幫忙通傳。”
內侍臉露苦色,“這……公主不要為難在下。國主確已安歇,不好打擾。”
洛青禾使勁兒點頭,每一下都很慢,看得內侍心裡打鼓。
果然,此女雙手探出,結印喚火,依次丟向行宮大門以及兩側圍牆。
如是者三,烈焰四起。
洛青禾拍著內侍的小臉兒問道,“不為難你。行宮走水了,我親自保護父王安危可好?”
內侍不敢搭話,閃身讓開前路,立刻安排人員救火。
寢殿之內,洛長風披衣而起,竟孤身留宿。
青禾上前,如男子般行禮跪坐一邊。
洛長風怒斥,“青禾!愈發胡鬨了。怎能縱火燒孤的行宮?”
洛青禾嬉皮笑臉,“父王,我就知道你沒睡。那近侍騙我!今日入山打獵,我那跟班尚未歸來,想請父王派兵營救一二。”
洛長風麵色轉冷,“哼!什麼跟班如此重要,竟連孤王的行宮都比下去了。”
洛青禾聞聲跳起,“就是林楚凡!我今日兩遭遇刺,皆被他與靈寵舍命救下。返回途中,他竟被江湖人擄走,許是向東邊去了。”
洛長風眼皮一掃,冷道,“過了這麼久,恐怕凶多吉少。營救……大可不必,回頭多給他家一些封賞即可。
此行圍獵,莫說跟班,多位官員之子皆喪命此間。手下回稟,言說有不少死在你箭下?”
洛青禾小腳一跺,“放……放肆!他們養得好兒子,獵場之內,對本公主行凶,活該死於箭下?”
一時義憤填膺,也不請示,直接磨蹭到洛長風身側,捏著他袖口反複搖晃,“父王……林楚凡命大,不會死的,還是營救一下為好。
況且王室圍獵,禁絕江湖勢力涉足。這些人竟明目張膽堵在出口劫人,將我王室顏麵置於何地?禦靈司也是廢物,該管的事兒一點兒沒管;不該管的咬住不放!以前還覺得雷引這人不錯,沒想到……哎!”
洛長風難掩笑意,輕拍打青禾秀發,不意拍到男子束發的玉環,“這個理由倒也充足。雷引他……也不容易,之前獨身護你,受了重傷,此時已告假修養。此行派他手下人前去。”
洛青禾疑竇叢生,“保護我?我差點被人拍死,根本沒見過他的影子。反倒是林楚凡,為護我與刺客大打出手,險些被水劍淩遲,幾乎喪命。”
洛長風聞言眉毛輕揚,問起細節,“他真敢吃蘊靈丹,還能完好無損?還有那螺旋箭與靈火箭,同是他的手筆?”
洛青禾心中發緊,悔之晚矣。
支支吾吾遮掩道,“並非完好無損啦。他差點被藥勁兒撐死,堪堪撿回半條命。父王,給我一道手令唄。我帶兵救人。”
洛長風麵色轉寒,昏暗燈光下分外模糊,“想都彆想!太過危險。孤自會派遣禦靈司前去查看。你,退下吧。”
青禾不敢再言,默然領蒼荷退走。一路唉聲歎氣,明日拔營回城,可如何與楚夕交代?
獵場之外。
迷糊之中,林楚凡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卻被一聲虎嘯震得頭皮發麻。驚悚迫使他勉力睜眼。
幽暗洞穴內,紅袍倩影倚山壁而坐倒,素手輕抬,托舉一縷火光。
火光閃耀下,冰熊灰頭土臉,背對著他一頓怒吼。
對方並不善罷甘休,聲聲虎嘯,振聾發聵。間或傳出砰砰撞擊聲。
這動靜有些熟悉,之前境界尚低時,林楚凡與熊寶時常互毆,總打出這種聲音。
楚凡頭暈腦脹,尚不靈醒,隻得逆轉一口靈力,存於喉處,“咳,都給我住口!”
勉強鎮住兩個嗷嗷亂叫的家夥。
熊寶與天心聞聲扭頭,向他而來。
那老虎從熊寶身後轉角處露出頭來,黃白相間的條紋順臉而下,很是英武。可惜,額頭竟無‘王’字。
熊、虎住口收聲,露出幾段兒哼唧嗚咽幽幽傳來,弄得楚凡摸不著頭腦。
天心比他強些,近身問道,“醒了?可有什麼不適之處?”
林楚凡強提精神,呆愣半晌,“我大概是染了風寒,有些頭疼腦熱,並無大礙。咱們逃出來多久?”
天心麵露遲疑,顯然不信,修靈之人竟會染風寒而發熱。
虛弱解釋道,“大約一炷香。可能是我太重,冰熊沒跑太遠。此間是一處隱秘峽穀,隻是沒想到,洞穴早有主人。”
熊寶聞聲尷尬咧嘴,脖子上的傷口還用冰封著。
林楚凡忽生萬千感慨,掙紮起身。難兄難弟抱在一處,共慶劫後餘生。
楚凡摸著冰熊後腦嘟囔著,“真不知道你是如何長大的,怎麼連獸語也學不好?帶我過去看看。”
楚凡的腿仍不太靈光,暗罵金絲菟手段歹毒,若有羅綺在側……
熊寶叼起楚凡,甩到背上,剛好坐穩。緩緩靠近轉角處。
老虎警惕,躬身提腰,作勢欲撲。
楚凡見它比熊寶還要大上一圈,直呼惹不起。
從它腿縫望去,三隻幼崽正堆在獸皮鋪蓋的窩裡,鼓湧著來回爬。誰都想擠在另外兩隻中間,許是更加暖和。
楚凡凝視良久,有些開懷,嗬嗬傻笑。
老虎見他露出牙齒,也齜牙咧嘴起來,低聲嘶吼不絕。
楚凡輕拍熊寶,示意後退,“行了,我對你們不感興趣。希望這次彆連累你們才好。”
又從葫蘆裡取出兩顆歸綺丹,對著老虎彈出。
此虎十分機敏,竟用爪子將丹藥擋住。
楚凡搖頭苦笑,複倒出一粒兒,動作誇張,慢慢放到嘴裡,咀嚼後咽下。
老虎疑惑半晌,走到丹藥落地處,仔細嗅過幾口,舔起一個仰頭吃下。眼睛霎時眯起,似乎味道不錯,立即將另一顆吃掉。
人與熊退到轉角之外,老虎便不再瞪眼睛,仍趴在拐角處,嚴防死守。
林楚凡忍不住數落熊寶,“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它不讓進去,我們在外邊借宿即可。非弄得鬼哭狼嚎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熊寶彈出一根指甲,對著楚凡比劃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