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魔史話!
這個十數米方圓的混沌球體沒有消失,黑白交雜的無數條細小“流魚”們現在沒有了目標,繼續漫無目的地遊動著。
先前的“退卻”似乎觸怒了那些空間裂縫——它們才是這處空間的正統!無數叢大大小小的空間龜裂在混沌表麵開始出現,但絲毫奈何不得這個球體,不過卻也吸引了整個“魚群”的注意,逐漸在向球體表麵聚攏。
內裡自然空曠起來,也讓這位長風軍團的戰士安心了很多!
頭盔已經摘掉了,這位戰士果然是位女子,一條簡單紮束的馬尾長辮隨意掖在鎧甲裡麵,淩亂而且枯乾,她的身體也極為虛弱,費了好大力氣才把緊緊捆縛的那根發帶解開,又把昏倒在地的那個人小心翼翼挪到膝上,那雙依舊張開的手臂肌肉僵硬,她也沒有力氣扳下它們,畢竟,她陷落在空間葬場已有二十多天!
雪白的小家夥早已鑽進手鏈,殷勤地為她取出食物和飲水,她小口喝著,又取出一根肉乾慢慢吞咽,極力壓下來自乾癟腸胃的抗議——在極度饑餓的時候尤其忌諱暴飲暴食,她來北方的時間要比膝上這人更久,生存經驗自然更多一些。
阿布依偎在兩人身邊,一雙黑曜般的眼睛裡明顯看出憂慮,她慢慢吃完一條肉乾,便把毛絨絨的小家夥抱了過來,和從前一樣柔柔地撫摸著,直到小家夥的表情逐漸變得陶醉,帶著困倦的眼裡依稀還有些懷念……
她同樣也有懷念!她想起了那張長椅,還有長椅上曾經那些笑聲,在那段短暫卻又無比明朗的日子裡,那個小圈子裡的人們不用去想未來會是什麼樣子,隻需要將最清澈的情感在那裡綻放!
那時的她根本想不明白——膝上這人為何要用凜冽如刀的冷漠狠狠紮透她的心扉!為何要那樣決絕地與她割裂!
她現在依舊想不明白……但時間早已教會了她如何接受……
現在的她已是長風軍團的一名遊騎,來到北方之後,短短一月她便順利晉階,如今已是四星魔法大師,風火雙屬性的優秀天賦讓她的軍階比朋友們提升更快,獲得的磨練也便更多,很快她便抽調進了遊騎七連,在更加危險的地域裡長期巡弋!
長風軍團負責的區域緊鄰空間葬場,她所在的連隊原本是在執行很普通的巡邊任務,但突然遭遇了妖魔群簇,他們被迫在空間葬場邊緣展開激戰,為了減少傷亡,她和其他十幾位大師戰友在連長命令下進入空間葬場外圍暫時躲避,待到戰鬥結束再迅速離開,他們手裡都有戰廷特地配發的空間魔具,隻在空間葬場外圍其實並不危險,可是她運氣太差,竟突然遇到了極為罕見的空間亂流,眨眼間就不知被卷到了哪裡,她毫無辦法,隻好待在原地等待救援!
二十多天過去了,她原本早已絕望,極度的饑渴也令她陷入昏迷!在膝上這人倒地之時她才終於清醒,然而先前不知多久的奔逃和戰鬥她同樣也有印象!
…
那麵塔盾的基底據說是一小塊珍貴的“空間碎末”,主體則是宗師級彆的“鎢鋼合金”!唯有擔任巡邊任務的遊騎戰士們才會配給,但如今早已殘破不堪!
可是,除了空間裂縫的刻痕,身為遊騎的她同樣能夠認出那些凹陷和崩裂,她想象得出先前那場戰鬥曾是何等激烈!
身為遊騎的她極少有時間任務以外的事情,與尚未晉階大師的兩位朋友見麵也不多,她當然沒有看過靈樞海蜃和軍團大比,沒有看過這頂“白帽子”的三場戰鬥,她更不知道膝上這人如今整個戰廷都無人不知,她甚至根本不知道——原來他也來了北方凍土!與她呼吸著同樣寒冷的空氣!
阿布睡著了,她輕輕放在腿邊,然後很小心地為他揉按起兩條手臂,直到那些僵直肌肉終於舒緩……
從前那副平直方正的眼鏡早已換為緊貼眼球的魔造鏡片,許久未曾更換已很是乾澀!而她隻是摘下放進水盒裡,然後輕輕俯下身子,仿佛是要看得更仔細些……
她的手不自覺地伸了出去,卻又怔了一怔,然後滑過臉頰上的些微紅霞,托著秀美鼻梁上早已不在的鏡架……
她望著膝上這人,輕聲歎道:
“禦……怎麼會是你……”
…………
空間葬場裡麵完全不需要照明,空間龜裂與雷光電閃沒有一刻止歇!混沌球體之內就更是明亮,但火堆和溫暖依舊很有必要!
這裡的地麵已被淬煉得極為堅硬,以她的實力都無法插入!兩根製式魔杖被細長的風柱“舉”在火堆上方,那條發帶係在中間,掛著一身血跡斑駁的破爛衣褲!
她自然不可能浪費無比寶貴的飲水,但衣褲上的每一處破損都很“馴順”,都有仔細撫過的痕跡,儘管這身衣褲早已沒有修補的必要……
製式魔杖一根風係一根火係,是她身為雙屬性魔法修者的特權!不過她的身上找不到替代之物,視若珍寶的它們便被毫不猶豫當作了衣架!
那人依舊枕在她的膝上,除了那張玉石雕琢般的麵孔,全身上下都被繃帶包裹得嚴嚴實實!
為他處理傷口是早先數個小時裡她的最優先事項,儘管她的體力其實並未恢複多少!
整片後背與一雙手臂受傷最為嚴重!幾乎每一根手指都有或長或短的殘缺!臀部以及雙腿背側稍好一些,但也極為有限!其它部位上麵則密布著更早之前的受傷痕跡!在療愈效果有限的中級法術作用下勉強沒再流血,看起來卻像早已枯乾的樹皮!
身為遊騎,醫療用品還算充足,除了中級療愈卷軸,還有魔造師工會特供的一大瓶藥膏,這種特製藥膏配給非常有限,止血生肌雖然緩慢,效果卻與宗師級彆神術相當!如今已被全部塗抹在他的身上,絲毫不曾吝惜!
稍遠處還有一小堆東西,那是必須切掉的熔傷、焦痕、還有隱隱發臭的腐肉!她也不懂為何要把這些堆在一起,偶爾掠過,目光深處便更見波動……
…
除了這座混沌球體和追殺之人,她幾乎已經還原了絕大部分戰鬥經過,在仔仔細細包紮之時,幾乎每一道傷口她都已想象出當時的畫麵!
她比任何一位遊騎戰友都明白空間葬場的可怕,所以她早就清楚——膝上這人其實根本不知道她是誰!
但卻依舊把毫無戰鬥能力的她帶在身上!毫不在意將近七十公斤的負荷!更是沒有讓她受到半點傷害!
膝上這人依舊還和從前一樣溫柔善良,甚至讓她覺得有些過分!
不!是太過分了!
——生死當頭!對一個素未謀麵的垂死之人!為何依舊還像晨露一般溫柔?!還像水晶般清澈純淨?!
這讓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的她……
如何是好……
無數條細小流魚依舊還在球體表麵徘徊遊動,稠密的白光暗影投射在他們身上,混亂卻又悠然……
這片無比平靜的空間仿佛不再屬於這個世界!
淡淡的煙火味道隨著兩道風柱緩緩飄散,軍資部特供的“無煙煤石”燃燒持久且並不嗆鼻,而且這裡就連空氣都感覺不到流動,讓人很想忘卻煩惱懶懶睡去……
雪白的小家夥又睡著了,它的精神同樣繃緊了很久,現在總算放心下來,在向她展示過體內第二隻“胃袋”以及“胃袋”裡麵另外一位沉睡著的女性,在同樣想把膝上這人吞入“胃袋”的意圖卻被她不假思索就肅然拒絕之後,不明所以的小家夥很快就已困倦……
火苗似乎輕輕搖晃了下,兩片肥厚的“耳朵”輕輕張了張,沒有聽到什麼,便舒服地翻了個身繼續入睡……
她怔怔望著膝上那張麵孔,眉眼五官還是那樣精致,曾經無比熟悉的青澀與稚嫩卻已不見了蹤影,不知何時刻入眉宇的皺痕便在昏迷之中竟也如此明顯,內裡仿佛藏有很多很多她無法理解的東西……
在她心裡,這張麵孔有時竟會變的比在伽羅學院正門那時還要陌生!陌生得令她隱隱有些衝動,想要撫平那些皺痕,想讓它們回到她記憶中的樣子……
煙氣輕輕漫過十數米方圓,在龐大魚群附近稀釋成更加細小的微粒,卻不知從何時起,這些肉眼難見的微粒沒再繼續擴散,而是和魚群一起在十數米的高處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