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蟄不住鳴!
提刑司,來宣旨的竟然是梅摯。
“梅,梅相公?”
梅摯拿著聖旨,江抗及餘下的人跪下接旨,旨意上竟然是讓梅摯做監斬官,是他自己請旨的。
他不但棄了這個兒子,如今,還要親自殺了他。
梅懷北在身後跟著,聽梅摯宣完旨意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可到底這是他二弟,他從來沒有真的不認他。
“爹。”
梅摯合上聖旨,看了一眼梅懷北,“我梅家隻有為社稷而死,沒有為陰謀而亡的。”
他梅家風骨清正,不能留下這麼一個孽障。
午時。
臨安有雨,不大,細細密密的落下,日晷被浸濕影子也不轉動,好似時間無限綿延拉長。
刑台上,有人憐惜梅摯年紀大了要給他撐傘,他卻不需要,站在雨中任由雨水順著紗帽滑落。
蔣春華在家中,梅南枝陪著她,“娘。”
她手裡握著佛珠,一顆一顆的輕撚,手放在室內準備好的鬆木棺材上,“叫那匠人再打磨一遍,他是不是偷懶了?”
梅南枝抿唇,眼淚搖搖欲墜,“……娘。”
蔣春撫摸著木製棺材上的浮雕,又湊近仔細看了看,“這棺木要好,這才是人一輩子的歸宿。”
“不要過一陣子就爛了。”
“誒,先前給你二哥準備的那套衣裳,在哪兒呢?”
梅南枝有些受不了她這樣,蔣春華瞪了她一眼,“人要衣冠完整,這才能投胎轉世,見了閻王也好說話。”
“你二哥他啊,吃了太多苦,沒享過一天福。”
蔣春華自言自語的,在梅南枝的攙扶下到窗邊看著天色,“兒啊,來世,不要再投胎在梅家了。”
兩隻燕子低飛,羽毛上沾水,落到屋簷上抖落。
她抬頭望見,眼神裡飽含柔情,“老二出生時就有兩隻燕子飛過,我當時還想什麼寓意。”
“你祖母當時說呀,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這孩子怕以後是個當大官的料。”
“你大哥的名字是你父親取的,你二哥名字卻是你祖母定下的。”
“清仕清仕,這世道何時清過啊。”
話音剛落,梅南枝眨眼眼淚掉落,抬頭從窗邊望去,兩隻乳燕翩飛交疊,於細雨中飛去。
刑場上,圍了一圈百姓,熙熙攘攘的看著台上的人。
梅鶴卿被縛著,雨水順著如瓷般的皮膚滑落,睫毛打濕,遮蓋著眼底的情緒。
他跪著,沒什麼知覺,這段時間他一直覺得膝蓋沒什麼感覺,想來怕是真的站不起來吧。
台上的人,是他的父兄。
人家都言,家裡有父兄的有庇護,會很幸福,而眼前的人執刀要殺他。
梅摯不知道該說什麼,自古先君臣後父子,隻是兒啊,為父來執刀,誰也不會再說你什麼。
許庶和董溫惠提著酒過來,看向台上的梅摯,“梅相公,允我夫妻二人來送梅大人一程嗎?”
他看了看夫妻二人,頷首。
梅鶴卿驚詫地回頭,雨水剛好從他睫毛掉落,沒有董淑慎。
就是死了,她也不會想來看看他。
他閉了閉眼睛,鼻尖一陣酸澀,心口湧上來莫名的委屈情緒,再次滑落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許庶和董溫惠上來,他打開壇子裡的酒倒滿,對梅鶴卿道,“梅大人,您救庶於為難之中,庶感懷在心,在庶心裡你不是那樣的人。”
董溫惠也點頭。
梅鶴卿看著董溫惠問,“……是,慎兒叫你們來的嗎?”
他們彼此對視了一眼,許庶道,“是我們自己要來的,您在庶心中是個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