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情況遠不是他自己認為的那樣。對弗蘭西拜公爵不滿的貴族大有人在。對於貴族們的陣營選擇,我們馬林道夫家也擁有相當的號召力。”
當日在萊因哈特元帥府的覲見之間,希爾德麵對帝國最年輕的權貴,毫無懼色侃侃而談。金發的元帥饒有興趣的看著這個膽子大得出奇的女人,確切的說,還可以稱得上是女孩。隻不過一身獵裝的裝扮讓她顯得遠比同齡人成熟。一頭堪堪披到肩頭的淡金色頭發並不是特彆濃密,額前的劉海沒有任何的卷曲或是彆的什麼花樣,隻是簡單的從中間整齊的梳到兩側而已。
然而這樣乾練的打扮並沒能掩飾希爾德的美貌。中性化的服飾和發型讓原本精致的五官顯現出與眾不同的美感來,恰到好處的笑容和得體的應對也讓人很容易生出好感。
“也就是說,如果馬林道夫家加入我的陣營,會讓很多原本對弗蘭西拜公爵心懷不滿的貴族多出一個新的選項咯?”
“您說的很對,閣下。”希爾德微笑著躬了下身,仿佛在由衷讚賞對方銳利的判斷。
“聽起來似乎不錯的樣子。”萊因哈特微微點了下頭,轉頭看著紅發的友人。“你怎麼看呢,吉爾菲艾斯?”
萊因哈特望向身側的眼神裡滿是溫和與寬容,似乎不管吉爾菲艾斯說什麼,他都會欣然接受一樣。
紅發的吉爾菲艾斯低頭沉思著。希爾德凝視著沉默的吉爾菲艾斯,心中突然沒由來的緊張起來。雖然之前對於紅發的提督沒有任何的正式接觸,更談不上有隙之類的——相反,吉爾菲艾斯對於馬林道夫家有著巨大的恩惠。前年的卡斯特裡普動亂時,正是吉爾菲艾斯擊敗了卡斯特裡普公爵,救出被扣押的馬林道夫伯爵。
萊因哈特沒有出言催促,隻是安靜的等待著吉爾菲艾斯的思考得出結果。希爾德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快速的轉移,突然發現自己之前信心滿滿的說辭和利害關係的陳述,此時恐怕遠比不上紅發提督簡單的好惡來得分量重。
“這個人對於羅嚴克拉姆侯爵有著絕大的影響力,而且得到了侯爵毫無保留的信任。”希爾德輕輕的攥緊了手指,汗珠無聲的順著指縫慢慢滑下。
吉爾菲艾斯思索的短暫間隙對於希爾德仿佛如同世界末日一般的煎熬。紅發提督的目光從始至終不曾在希爾德稱得上絕色的臉上停留過,似乎他已經見識並親近過這世上最美貌且溫柔的女子,從此對於其他美女已經完全免疫了。
“閣下,希爾德小姐的提議非常具有建設性。”吉爾菲艾斯的話語如同天籟之音一樣姍姍來遲。
“喔?”萊因哈特臉上是不出所料的的淺笑。很久之後希爾德才知道,萊因哈特那種溫和而又寬容的表情僅僅是給與那一個人的。
“雖然我們不懼怕和門閥貴族正麵決戰,但是如果能夠最大程度分化敵人的陣營,我們自然樂見其成。”
萊因哈特點了點頭,轉過身來對著希爾德。“那麼弗洛萊茵·馬林道夫小姐,我需要付出什麼來得到馬林道夫家的支持呢?”
“在您的掌控範圍內,保障馬林道夫家的財產和權益不受損害。”希爾德不急不緩的送上早就準備好的腹案,身後的緊握的雙手悄悄的放開了。
萊因哈特的右手握拳輕輕抵在下巴和嘴唇之間靜靜的思考了一會。他沒有再征求友人的意見,決斷的方向已經定下,現在要思考的是付出和收益的比例問題了。
“好的,弗洛萊茵·馬林道夫小姐,馬林道夫家得到我的承諾了。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萊因哈特說話時眼中仿佛有光芒在閃爍,希爾德知道那不是威脅,而是實實在在的實力和信心的外露而已。雖然如此,希爾德還是不得不收斂心神並彎下腰去,才勉強沒有被那種看不見的光芒灼傷。
“感謝您的慷慨,閣下。”
“授權文件稍後我會讓人送去給你。”
希爾德用優雅的貴族禮儀表示了感謝之後便準備離去。這個時候萊因哈特叫住了她,“弗洛萊茵·馬林道夫小姐。那些被你收攏過來的貴族,也都需要這樣的授權麼?”
“不,您已經夠慷慨了。我不是貪得無厭的人。”希爾德看著萊因哈特眼中不加掩飾的戲謔,恭敬的回答。
“嗬嗬,真是有趣的人。”萊因哈特看著希爾德的背影穿過禁衛森嚴的門扉,起身走向隔壁的休憩室。
“來一杯?”萊因哈特待紅發的友人在沙發上坐下,便拿過兩個酒杯征詢對方的意見。
“好的,閣下。”吉爾菲艾斯雙手合攏放在腿上,恭敬的點了點頭。
“好了,吉爾菲艾斯,這裡沒有外人,不要閣下閣下的叫個沒完。”鮮紅色的液體慢慢的傾入高腳水晶杯,萊因哈特將酒杯推向吉爾菲艾斯。“我記得這個年份的酒挺合你的口味。”
“您有心了。”
“說起來,最近主動投效的人多起來了呢。”
“您說的是菲爾納上校?”吉爾菲艾斯如同往常一樣,準確的判斷出了萊因哈特話語裡所指的對象。
“嗯,他在奧貝斯坦手下做的還不錯。這個沒有節操的人,看起來似乎能力還是不錯的樣子。”
吉爾菲艾斯沒有說話,對於自己不是太了解的領域,他向來不會主動發表意見——除非是萊因哈特詢問他。不過這種情況近年來已經變得非常少了,不是那麼陽光的話題,萊因哈特更習慣招來奧貝斯坦處理。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都察覺到了這點,但是友情深厚的兩人都沒有提及這點。而對於奧貝斯坦多次建議自己限製吉爾菲艾斯權力的諫言,萊因哈特每次都予以斥責。
“你覺得吉爾菲艾斯升遷的太快了?”萊因哈特直接揮手打斷了奧貝斯坦關於人事穩定的長篇大論,“你自己從上校到現在的銀披肩,好像也沒用多長時間吧?”
奧貝斯坦的人工義眼瞟了下義眼自己銀披肩上的兩道弧線,再看了看萊因哈特的臉色。“總之,閣下,宇宙艦隊副司令和一級上將的獎賞,現在並不合適。”
“好了,不是你該管的事情你就不要多話。”
“是的,閣下~”
應該說,菲爾納上校在暗殺計劃失敗之後的主動投誠是唯一正確的選擇。但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有如此的心理素質和膽量的。確切的說,這需要相當厚的臉皮才行。成功的用慷慨陳詞為自己謀到了新的工作之後(當然更重要的是解決了安全問題),菲爾納上校充分的展示了自己的價值。除了帶隊將自己掌握的貴族聯合軍情報網完全搗毀之外,很多表麵中立實則靠向弗蘭西拜公爵或是李丁海侯爵的貴族,也都遭到了無情的出賣。但凡向利普休達特聯合軍讚助過資金或是出讓過物資的貴族,隻要目前還沒逃出奧丁,統統在第一時間遭到了逮捕。
“我掌握到的目前就那麼多,希望在今後的時間裡挖出更多應當懲戒的貴族。”
“你確認到目前為止,遭到逮捕的人都確實是貴族聯合軍的支持者麼?”奧貝斯坦冰冷的喉舌仿佛在敲打著這位不請自來的新部下。
“我相信如果將他們全部槍決,或許會有幾個冤枉的,但是如果隔一個槍決一個,那麼肯定會有大量漏網人員。”菲爾納上校臉色非常鎮定——絕非強裝出來的那種冷靜,而是完全的心安理得。“反正就算有幾個冤枉的,大人也不會放在心上不是麼?”
奧貝斯坦無聲的點了點頭,冰冷無表情的臉上分明流露出了些許讚賞之色。目標鎖定方法簡單粗暴而有效,事態發展的可能方向也大致把握準確。執行力方麵麼?從那長串名單後麵整齊的紅勾就可以明白這位新上任的情報參謀絕非隻會出賣舊主那麼簡單而已。
“我們的工作之一就是要清除一切妨礙大人實現霸業的臭蟲。”
“下官明白!”
“對於修特萊準將這個人你怎麼看?”奧貝斯坦看似隨意的提起了另一個話題。
當日修特萊準將和菲爾納上校都極力鼓動弗蘭西拜公爵采取暗殺手段來對付萊因哈特。遭到了斷然拒絕之後,菲爾納上校沒有和任何人商議,直接動用了自己的直屬部隊展開了行動。可惜這個看似果斷的舉動早已被萊因哈特的情報網發覺,行動遭到了慘敗。確切的說,正是現在菲爾納麵前的男人洞察了他的計劃,從而一舉將其挫敗。
修特萊準將的情況可以說有些讓人哭笑不得,在暴亂之夜,他是首批遭到逮捕的人員之一。而他之所以會被抓到,並不是由於菲爾納上校的舉報——當時上校大人還在某個民宅的地下室裡進行著激烈的思想鬥爭——雖然並沒有進行太長時間他就得出了結果。弗蘭西拜公爵在得知菲爾納上校的行動失敗之後倉惶出逃,但是卻忘記了自己重要的幕僚之一修特萊準將。這並不是出於之前修特萊準將讚成菲爾納上校行動的懲罰,而是單純的忘記了通知他。或許在公爵大人心裡,隻有他自己是最重要的,其餘的人和事,統統都不值得特意記在心上。
所以當魯茨的下屬闖進家門的時候,倒黴的修特萊準將完全措手不及。不過這位參謀大人倒是表現得頗為光棍,在弄清當前事態之後,僅僅是要求允許自己穿上衣服。隨後在萊因哈特麵前,修特萊也爽快的承認了自己力勸弗蘭西拜公爵傾全力暗殺萊因哈特的事實。
“如果公爵大人肯采納我的意見,那麼現在就不是你對著我高高在上了。”修特萊毫無懼色的看著金發的元帥,“而是我俯視你的屍體。”
萊因哈特嘴角泛出一絲淺笑,他並沒有動怒。
“你的主君遺棄了你,沒有任何的怨恨麼?”
修特萊苦笑了下,“弗蘭西拜公爵這樣的大人物,忘記了我這個小角色,並不稀奇。”
萊因哈特凝視著修特萊。修特萊臉上寫滿了無奈和苦澀,但確實沒有多少的怨恨之意,更多的是對現狀的無可奈何。
“願不願意到我這邊來呢?”萊因哈特敲了敲座椅的扶手。
修特萊遲疑了下,“感謝元帥大人的厚意。”可能是第一次對萊因哈特用敬語,修特萊並不是太習慣,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他接著說道,“但是我已心灰意冷,如果您寬大的放過我,那麼請給我自由。”
萊因哈特無所謂的輕輕攤了下手,“好吧。”站在身後的吉爾菲艾斯隨即示意衛兵解開修特萊的手銬。
獲得自由的修特萊輕輕搓著手腕,深深的看了萊因哈特一眼,躬身行了一禮。
“感謝您的寬大,我會記在心裡的。”
萊因哈特無所謂的揮了揮手,“我會讓人給你船的,回到你侍奉的主君身邊去吧。下次見麵的時候,就沒那麼便宜了。”
“這個麼~就不勞煩您了。”
修特萊的回答讓萊因哈特有些詫異。麵對萊因哈特疑問的眼神,修特萊有些無奈的低下了頭,他都記不清今天自己苦笑了多少次了。
“是這樣的,閣下。弗蘭西拜公爵生性多疑,如果我就這麼從您手裡離開,徑直前往禿鷹之城的話,隻會被他質疑為何還活著,難道是做了金發小子的臥底之類的……”
修特萊說到這裡,補充了一句,“無意冒犯,閣下。”
“哼哼,他們是這樣稱呼我的?”萊因哈特笑了起來,揮手示意修特萊退下。
修特萊再次向萊因哈特鞠了一躬,轉身離去了。
情報顯示,被釋放的修特萊準將回到了家鄉,靠著不是很多的一些田產過起了小鄉紳的生活。參謀長奧貝斯坦拿著下屬的報告,麵無表情的掃了一眼菲爾納上校。
“這個人你應該比較了解,他會這麼安於現狀下去麼?”
菲爾納上校猶豫了一下,雖然摒棄個人感情是情報人員必須恪守的重要信條。但修特萊準將畢竟是關係尚可的前同僚,因此菲爾納非常審慎的回答。
“我認為他之前對公爵大人闡述的觀點是可信的,因為弗蘭西拜公爵就是這種性格的人。如果選擇重歸他的懷抱,絕對是死路一條。”
奧貝斯坦沒有說話,他冰冷的義眼變換焦距的時候有時會出現異樣的亮光。膽小的人連和他對視的勇氣都沒有。
“至於暗中集結殘餘勢力密謀對抗元帥大人的可能性,同樣非常低。”
“喔,為什麼呢?”
菲爾納上校攤了攤手掌,“凡事講求付出必有回報,這樣做他能收獲什麼呢?以我對修萊特的了解,他並不是狂熱的宗教分子。”
奧貝斯坦沉吟片刻,拿起筆在修特萊的名字下麵劃上了代表安全的綠色橫線。已經離開奧丁的修特萊準將並不知道自己剛剛在鬼門關打了個轉。名為命運的存在確實是凡人無從把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