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交握在身前的手指,用力握緊,眼眸之中還有一抹隱忍之色,“含之可以不要兩年前的婚約,含之隻求能夠在太後身邊侍奉。”
孝德太後的聲音之中又多了一絲慈愛,“傻孩子,你如何能在這深宮之中一直陪著哀家,哀家都是一隻腳要跨進棺材的人了,你總是要出去的。”
殷含之的眼眸之中劃起堅定之色,“太後,含之心甘情願。”
孝德太後歎氣,“都是哀家的錯……”
說罷,卻是擺擺手,示意殷含之下去了,殷含之已經明白了,若是需要她去西涼,孝德太後絕對會是第一個不會反對的人,甚至會準備一切事物。
她眼眸之中劃過一抹堅定,“太後養育了含之,含之感激不儘,若是有需要,含之必定萬死不辭,這輩子,含之是與楚帥無緣了。”
她語氣之中多了一絲沉痛,孝德太後懂得她的心思,也不苛責她,隻聽得殷含之幽幽道,“含之可真羨慕清樂郡主,能留在楚帥的身邊。”
孝德太後卻是突的皺眉,“與清樂何關?”
殷含之神色之中的痛楚還沒有消失,卻是抬起頭看著孝德太後,“這一路,與清樂郡主回京,含之便知道,含之是走不進楚帥的心中了,清樂郡主與楚帥之間,實在是難有人插進,太後真心疼愛楚帥,含之鬥膽,太後考慮清樂郡主與楚帥……”
可殷含之的話還沒有說完,孝德太後卻是臉色一便。
她懂得察言觀色,見此,馬上認錯,“太後……是不是含之說錯話了?”
孝德太後神色恢複,“沒有,你先起來吧,彆一直跪著,與哀家說說,這一路回京的事情。”
另一邊,程錦自出了寧壽宮之後,眼中便升起了一抹寒意,依舊是小榮子為她帶路前往長春宮,雖是一直低垂著頭,可卻也知道程錦如今渾身的氣勢,與進寧壽宮的時候是不一樣的。
他不過是個負責傳送的小太監,自是不會知道程錦在太後的寢宮之中發生了什麼事情。
比之來的時候他還與程錦說話,甚至程錦還與他開玩笑,這會兒,去往長春宮,卻是一路無話了。
寧壽宮與長春宮之間還有一大段距離,程錦不熟悉宮中的情況,隻隨著小榮子一路彎彎繞繞往前走去,卻是在路過一處園子的時候,遇見了一個衣著並不華麗,可卻是氣質上佳的女子。
女子的身後跟著一個宮女,程錦雖是不識宮中的許多規矩,但是卻也明白,這皇宮後院的,除了皇帝的妃子,便再也沒有人會這般走動了,那宮妃,看起來,約摸是三十幾歲的年紀,衣著淡雅,發上也並無多少裝飾之物,姿容之中帶著一股淡淡的平靜之色。
她與那宮妃相見的時候,不過是隔著幾丈的距離,一旁的小榮子已經開口,“清樂郡主,前麵那位是羅觀宮的雲妃娘娘。”
程錦隻在心中幽幽歎了一口氣,進宮的麻煩之處就是這樣,見到誰不是行禮便是下跪,忒煩人了。
她眼有異,加之也不會主動去盯著一個妃子看著,因而,並不知道,在她出現在雲妃麵前的那一瞬間,雲妃眼眸之中劃過的那一抹異色,而後一雙原本多數時候都是平靜無波的眼中,卻是漾起了一抹波瀾。
一瞬的變化,程錦不知曉,卻是已經走到雲妃的麵前,小榮子首先跪下了,“見過雲妃娘娘。”
程錦自是不可能無動於衷,行了一個禮,垂頭,“臣女見過雲妃娘娘。”
雲妃眼角看了一眼小榮子,“起來吧。”一而後雙眼睛卻是一直看著程錦低垂下去的麵龐,“這是誰家的女子,本宮看著,有些陌生,不曾見過呢。”
小榮子已經站起身來,“回娘娘,這是陛下新封的清樂郡主。”
小榮子口中提到一句清樂郡主,程錦便敏銳地覺察到了雲妃身形有一瞬間的僵硬,“清樂……郡主?”
程錦不得不開口說話,“娘娘,正是臣女。”
雲妃看了她一瞬,“可是前些日子,陛下欽封的,鎮西大將軍的愛女,醫仙旁靖柔的女兒?”
程錦收斂住眼眸之中的異色,“正是臣女。”可是聽著雲妃這幾番確認之意以及問話的方式,隻試探著開口,“娘娘,似乎是認識臣女的母親?”
雲妃已經恢複平常,輕笑一聲,“認識到不是,不過當年在京的時候,本宮與醫……與程夫人倒是有幾麵之緣的,並且,本宮未進宮之前,是清樂郡人士,因而,聽來,有些懷念罷了。”
程錦淺笑,“巧合了。”
“是啊,巧合了。”雲妃似乎也是感歎了一聲,而後意識到她是去往長春宮的方向,隻側開了身子,“你是要去長春宮吧,本宮不耽誤你了。”
程錦隻微微頷首,算是與雲妃行了一禮,便離開了。
待她離開之後,雲妃走了幾步,卻是回頭看著程錦的背影,眼眸中的平靜不再,卻是升起一抹誰也看不懂的神色。
陪在她身邊的霜兒,隻輕輕開口道,“娘娘……”
雲妃轉回頭,口中呢喃了兩句,“清樂……清樂……”
複而,又似乎是自嘲似的笑了一聲,對著霜兒道,“今日宮中的熱鬨,是為了這位清樂郡主吧。”
霜兒點頭,雲妃幾乎不會出自己的寢宮,也不了解外邊發生的事情,雖是知道陛下欽封了一位郡主,卻也沒有打聽,今日卻是不知為何,偶然出來,隻道,“是,陛下宴請了京中各府官員及其家眷,恭賀新郡主回京。”
“是麼?”雲妃呢喃了一句。
霜兒好不容易見雲妃對一些事情起了一些興趣,更是將自己在宮中聽聞所知的,說給了雲妃聽,“正是,陛下已經昭告天下,為了紀念已故的鎮西大將軍,特意欽封鎮西大將軍的愛女為清樂郡主,據奴婢所知,這位清樂郡主,還是民間頗具聲譽的藥王穀的穀主呢……”
霜兒將自己所知的,一五一十告知了雲妃。
從此處回到羅觀宮,並不需要太久的時間,待到宮門口的時候,霜兒也說完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一路上雲妃雖是還一直聽著,可後來似乎也沒有了多麼大的興趣,霜兒不免有些擔憂,“娘娘?”
雲妃擺擺手,“本宮乏了,伺候本宮休息吧。”
“是……”
且說殷含之,在程錦離開了寧壽宮有一刻多鐘的時間之後,才從孝德太後的寢宮之中出來。
可出了孝德太後的寢宮,她的眼眸之中,卻是帶上了一股與往日不同的神色,一路麵色平靜,如往常一樣,又無形之中帶著一層淺淺的笑意走出了太後的寢宮,往她自己的梨香殿而去。
直到進入了梨香殿之中,她麵上淺淡的笑意方才消失,珍兒在她背後輕聲詢問,“郡主……郡主真的要去西涼麼?”
殷含之唇角帶著一股輕蔑諷刺,“去西涼?”明明是疑問的句子,可聽來卻是有一股淒然的諷刺之意。
珍兒有些擔心,“郡主意欲何為,奴婢必定幫襯郡主,絕不推辭。”
殷含之看著珍兒麵上的堅定,終於升起一抹笑意,並不多說,隻道,“好好給我打扮打扮,今日的宮宴,會很熱鬨的。”
珍兒麵上升起一抹疑惑,但還是輕輕應了一聲。
而此時,孝德太後的寢宮之中,在殷含之離開之後,孝德太後已經被芷容扶著回到了床榻之上,今日,程錦之後,還來了一個殷含之,讓她著實有些疲累,可是哪怕是疲累,此時的孝德太後,依然沒有讓自己躺下來。
芷容終於忍不住開口,“太後既已經乏困,不若先休息。”
孝德太後卻是搖了搖頭,略微滄桑的臉上,卻是凝重了幾分,眼眸之中,更是多了幾絲疲憊中仍然掩飾不去的清明之色,“芷容,今日的事情,你如何看?”
芷容搖了搖頭,“奴婢不知,不論是含之郡主,還是清樂郡主,都不能一概而論,奴婢隻知道,太後這一生,都在為這祖業江山著想,如今又要費腦傷神了。”
孝德太後聽她這麼一說,麵上的神色一鬆,卻是動了動身子,隨著芷容扶她的動作,睡在了床榻之上,“這是哀家的命……清樂與楚睿之間,本宮絕不允許,一個藥王穀,一個四方兵馬之帥,再加民間的聲望,這秦氏的江山,是要被撼動的啊!”
芷容不敢再多話,她是明白孝德太後的,隻孝德太後在閉上眼睛之前,道,“有些事情,還是要與皇帝商量一番啊。”
“是……”
為清樂郡主所設的宴會,在午時才開始,而在宮宴開始之前,皇後在禦花園裡又舉辦了一場小小的聚會,將京城之中貴女都彙聚在禦花園這一方天地之中,一道相聚。
當然,相聚的是各家各府的小姐們,禦花園離長春宮並不遠,至於一道而來的命婦,自是在在給皇後請安之後,便一道留在了長春宮之中。
而此時,除了命婦之外,尚在長春宮之中的,還有西涼與北齊的公主,以及朝中的幾位郡主。
程錦進入長春宮的時候,眾人的眼睛紛紛往她身上看過去,她並沒有覺得有何接受不得,麵不改色進入了長春宮之後,便見坐在主位之上,衣著華貴,雍容豔麗的林皇後。
這位太子的生母,許是保養得宜,如今雖有四十,看起來,不過是三十歲左右的模樣。
程錦規規矩矩地朝著林皇後行了一個禮,林皇後麵上始終帶著笑意,“清樂不必多禮,過來讓本宮好好看看,你小時候,本宮可還見過不止一次呢。”
程錦隻能抬起頭,看向林皇後,林皇後雙眼在她麵上審視了一番之後,卻是注意到了她頭上的蝴蝶釵,眼眸有了一瞬間的晃動。
位於皇後下首的,是幾個宮妃以及太子妃,此時的太子妃,也是細細打量著程錦,這個女子,自回來之後,她便不隻一次聽到了太子口中提到了她,她自從嫁給太子之後,除了在睡夢之中,偶爾會聽太子提到一個名字之外,卻是見他鮮少對女子上心,可程錦語這個名字,卻是幾番出現在他口中,讓她也不得不好奇,這是一位什麼樣的女子。
程錦自是感受到了來自各方的視線的打量,在這短短的時間裡,皇後便已經笑道,“清樂坐吧,不必拘禮。”
程錦的位子,在比較靠近林皇後主位的下首位子,隻這初次的見麵,她客氣卻是半分羞怯都沒有的落落大方的模樣便印入了在場所有人的心中。
拓跋丹雪自是也在場的,見到程錦坐下來之後,當初的氣還沒有消失,隻開口道,“清樂郡主不是早早便進宮了麼,怎的這個時候才過來?”
程錦聞言,抬眼忘了過去,隻見拓跋丹雪依舊是身著豔麗的紅色彩衣,明豔的色彩,穿戴在她五官凸顯的麵龐之上,除了那一抹高貴之外,更見那一抹神采飛揚之色。
這是個傲嬌任性的郡主啊,她語氣並不好,暗含責怪之意,程錦笑笑,“的確是早早進宮了,不過我剛剛從寧壽宮過來。”
拓跋丹雪並不知寧壽宮是太後的寢宮,她卻是知道,在這後宮之中,皇後才是一宮之主,臣女入宮,尤其是這樣的宴會,就該首先來見皇後,因而,她皺了皺眉頭,“你為何不先來長春宮,先去寧壽宮?”
她這話一出口,在場的人臉色都有了一些變化,便是林皇後,麵上也不好看了,隻有程錦,唇角噙著一抹淺淡的笑意,看著拓跋丹雪,隻太子妃頓了頓,開口道,“丹雪公主有所不知,寧壽宮是太皇太後的寢宮。”
拓跋丹雪一愣,意識到自己犯下了一個錯誤,立刻開口,“皇後娘娘,丹雪不是故意的。”
林皇後笑笑,“不知者不罪,本宮不怪你。”
可誰人都聽明白了這位丹雪公主對程錦的一番惡意,原本在場便有不少人都知道,拓跋丹雪那一日在京城門口,在程錦回京的第一日與她發生的事情,此時不用多想,便知道這位丹雪公主,是為何由此責難,隻不過,她火候不夠,不了解宮中的情況罷了。
林皇後說是不怪罪,可麵上已經變化過的神色,再看向拓跋丹雪的時候,早已沒有了當初的慈和之色,且這位丹雪公主,似乎也得不到在場的這些人的喜愛,於在場的命婦而言,女子要善解人意,要相夫教子,可拓跋丹雪儼然不符合他們的價值觀,因而,所有人都神色冷淡。
也沒有人要因為拓跋丹雪語氣的惡劣要求她道歉。
但是,還是有人看不去,一道帶著一絲小小硬氣的聲音響起來,“丹雪公主初來乍到,可能不太明白大晟的許多事情,不過既是沒有弄清楚,以後還是不要隨意開口的好。”
程錦順著聲音望過去,開口說話的是老梁國公的兒媳婦,如今的孫夫人鄭氏。
據說這位孫夫人是將門之後,果然,這說話的氣勢,便可見一斑。
果然鄭氏這話一出口,拓跋丹雪的麵上便又變了變,“丹雪隻是一時情急,日後不會再有這冒急之事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拓跋丹雪自是明白的,因而,雖是心有不甘,可麵上卻也不甘表現得太過明顯。
程錦始終沒有說過什麼話,卻是朝著對麵的孫夫人鄭氏微微點頭,另一旁的北齊公主也隻是冷眼看著周圍發生的這一切。
隻是,程錦卻是聽見了一聲熟悉的聲音,“孫夫人今日也不過是第一次見到清樂郡主,拓跋公主也不過是說錯了一句話罷了,孫夫人怎的如此著急好似與清樂郡主認識了許久一般?”
程錦不用看過去也知道,說話的是李月菱。
李月菱雖是囂張,可鄭氏卻是不害怕這位月菱郡主的,聲音依舊不變,“當年的鎮西大將軍是公公的最為看重的將才,梁國公府與程府之間,交情也是有的,便不是為了當年的情意,妾身這句話,自認也並非無理。”
並不勉強的聲音,也沒有可以攀附,卻是讓一眾人都信服,李月菱似乎也隻是想要然程錦下不來台而已,不想輕而易舉被鄭氏這話駁樂樂回來,尤其是看到她頭上那一隻蝴蝶釵,心中便有一些不舒服,因而,她雖也不喜這位拓跋公主,卻也忍不住開口說這麼一句話,好似隨意吐槽一般。
林皇後見著此處自程錦來了之後便升起的小小的熱鬨,隻笑了笑,“好了好了,讓你們與本宮待在這一處各個都受不住這寂靜,也罷了,既然如今清樂也來了,你們幾人,便去禦花園,找各家的貴女們一道,免得你們在心中暗道本宮壓著你們在此處,倒是鬨得不愉快了。”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是將先前的一切事情全部劃開了。
林皇後都如此說了,一屋子的郡主公主們自是紛紛在行禮之後便往外走了,林皇後對著下首的太子妃道,“太子妃,你與他們年紀相仿,也去與他們敘敘話吧,無須在此處陪著本宮了。”
趙秋柔站起身來,“是,母後。”
程錦與一眾人走出了長春宮之後,便聽到趙秋柔在後邊柔柔的叫聲,“清樂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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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麼覺得自己這章節名怪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