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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重逢蒸胡攤(1 / 1)

大唐官!

“唉,我高嶽總有一日要在在長安城當中,暢通無阻!”

木柴發出畢剝不絕的響動,往外冒著青色的火焰,燃燒在一處溝壟當中其上橫著個蒸汽騰騰的木桶,下麵圈著些磚石,夜晚太學館外廣闊荒蕪的田野上,高嶽躺在木桶和浴湯之中,搓洗著原本已發臭的身軀,仰麵看著古老的夜空

四更天不到,高嶽安靜地自夢鄉裡醒來,坐在榻邊,將襆頭將自己已開始蓄長的頭發圍好,穿上青衿深衣,套上六合靴,係好腰帶,開始收拾參考的器具。

蔡佛奴送的厚毯子十分實用,既可以鋪開來坐臥,也可當作背囊裝東西。

小越州宋住住送的是一些基本的餐具、手爐,還有四根蠟燭和一些木炭,和高嶽將其小心翼翼地裹在毯子裡,打卷紮好,手搭著係扣便能背上身後。

另外邊是王團團和宋雙文送的餐飯食物,雙文做的還是美味的麻胡餅和肉脯,而王團團則切了冬筍、菠菜丁,混在黃精飯當中,據說這種黃精也叫做仙人食、救命草,吃完後可以讓人重新精力勃勃。

收拾妥當後,高嶽便提著食盒背著毯子走出房間,掩上了門,悄然踏下了樓梯。

黎明裡的太學館舍裡,全無一人,所有的物什都蒙上了青灰色的靜謐,高嶽獨自離開了太學館,連劉德室都沒告訴。

因為今日是正式春闈的日子,務本坊的金吾子弟和街坊使提前不少時間,將坊門打開,不用再等待宮中的鼓聲了。

今天馬上白日後,應該是清朗的天氣,冷風順著灰白色的街道旋來,高嶽呼出白色的口氣,看著坊牆外光禿禿的樹乾,伸往寂寥的晨星,“各位同學,各位親人,各位朋友,也許你們做夢也沒想到過,當然我也沒有——我高子陽現在正在大唐當一名太學生,並且在今天就要參加全國最高規格的禮部考試,我的目標是考中進士,不,其實我的目標是能挨到考試結束——所以要是有網絡直播的話,我完全可以給你直播一個‘我在唐朝考進士’的節目,獨一無二。”

想完後,他便走出坊門,監門的坊卒坐在那裡,看了自己幾眼,還說了句“起得可真早哇”。

可高嶽沒有走上通往皇城的道路距離官街鼓奏響還有足足一更多的時間,他繞了個道,走向了同樣沉睡在夢中的平康坊。

在今天,他這樣的應考舉子走在街道上,是不違背宵禁製度的。

事實上,整座長安城內已經有許多白衣舉子開始和高嶽一樣,提著各種物什,往皇城方向聚攏,當真是“麻衣如雪,滿於九衢”。

在西北角巡鋪前大約二十步的地方,安老胡兒借著燭火,詫異地看著黑漆漆的街麵,懷裡還捧著蒸籠,“是你這位郎君?”

“安老丈,來四枚蒸胡。”高嶽說完,將東西放在地上,坐在矮杌之上。

“好好好,今天可是郎君的大日子,老胡兒再多送你兩枚,免得入場後挨餓。”安老胡熱情地招呼著。

可高嶽的眼神卻回轉著,始終盯著蒸胡攤位的南麵。

終於噠噠的馬蹄聲響起來,黑幕的夜色裡走出那個梳著臟兮兮辮子的胡人奴仆,牽著匹四平八穩的母馬,鞍上端坐著那位老者,依舊是烏羊毛混脫帽,合著深色大氅,靴子在馬鐙上晃晃蕩蕩,那老者手中有節奏的轉動鞭子,口中念念有詞,仿佛在計算著什麼——但一到安老胡兒的攤位南五步時,這老者就像體內安裝了機械發條般精準,哈哈一笑,停下馬來,停止了咕嚕,翻身下馬,站在蒸籠的香氣前嗅了大約五秒鐘後,朗聲說道“老胡兒,老規矩。”

接著他便坐在了高嶽的對麵。

矮幾之上,互相看清楚對方是再容易不過的事。

那老者沒有解開大氅,高嶽看不到他內裡的章服。

並且這老者很精明,迅速猜到高嶽應該是特意起如此早,在官街鼓奏響前,於蒸胡攤這裡等著自己。

高嶽起身行拱禮,那老者微笑著頷首,“祝郎君今日文場大捷。”

“其實晚生來此,是有個很大的疑惑。”

老者用手指敲了下長幾的木麵,接著沉聲說,“郎君但問無妨。”

“不知明公自那夜後,高遷何處?”

這個問題讓那老者長大了嘴巴。

蹲坐在路邊的那胡人奴仆再次咧開大嘴無聲笑起來,用鞭子捅著衣領內來撓癢。

老者的眉目緊鎖,他最初覺得麵前這位太學生是不是壓力太大了,專門來尋他開心的,可隨後也釋懷了,噓口氣,“很可惜,我沒那種際遇,官位繼續滯留原地不調。”

高嶽聽後,便坐下不再追問,而是換了個話題,“敢問明公在朝中擔當何職?”

老者答複得很快,“執掌煩劇之務,幾乎不堪其負。”然後對著高嶽豎起四根手指,“四種物什都歸我管。”

高嶽頓時似乎明白什麼,低聲說,“如此受教了,可關於春闈的事還希望明公賜教。”

蒸胡上來了,二人各自掰開,白色亮晶晶的氣冒出來,相對無言吃了數口,那老者啜了口羊雜湯,呼呼幾聲,沒直接回答高嶽,而是突然反過來問高嶽,“郎君你可知道,今年知貢舉的主司為誰?”

“潘右庶。”

老者嗬嗬笑起來,用手撫著胡須,“我倒和潘右庶有些交情。”

說完,他的雙眼裡閃出精光來,手指撚住胡須不動,靜靜看著高嶽的反應。

高嶽欠身說,“謝謝明公抬愛,不過有些事還是親力親為的為好,即便此次下第,隻要能窺見整個過程,來年晚生努力精進,對症下藥,便有讓世人刮目相看的那一天。”

“哦?我知道你們國子監有位叫張譚的,困於科場三十載,又有位叫劉德室的,接連下第十五年。依你看,他倆為屢屢不中?”

“張譚心殘,德室偏枯。”說完這八個字後,高嶽自己都暗暗吃驚,他也能像唐人那樣拽文了。

心殘的意思是,張譚七十歲,又不得誌三十餘年,心思早如枯木死水,不思進取了;

而偏枯意思是劉德室隻攻詩賦,全然不通貼經和時務策,故而等於是半身不遂。

老者點點頭表示讚同,接著目光逼人,“那郎君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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