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眠道“渴了。”
“你現在在圓桌前,桌上有茶壺一個,茶杯四個,水溫熱適宜,你自己試試倒杯水。”
“渴了。”江雨眠並不動手。
雲樹看看他,將手中的杯子放到他手裡,看他喝了,才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剛要喝,江雨眠又道“還要。”
雲樹放下杯子,又給他續了水。
江雨眠端著杯子並不喝。雲樹看他一雙俊氣的眼睛,沒有焦點的望著自己,端了水送到嘴邊。
江雨眠又道“不喝了。”
雲樹繼續喝水,沒理他。
“不喝了。”
雲樹沒理他。
“不喝了。”江雨眠的聲音大起來。
“不喝了,放下杯子就是了。”
江雨眠“啪”的將杯子摔到地上。
雲樹沒說話,又給自己倒了杯水,邊喝邊看他。兩人就這樣互看,誰也沒說話。
好一會兒雲樹才喝完水,放下杯子。“我走了。”說完抬腳就走。
江雨眠抓起杯子“啪”又摔到地上,雲樹接著走,然而,她走一步,後麵就碎一隻杯子,最後,茶壺也碎了,凳子也摔了,桌子也推倒了。
雲樹繼續走,他撲倒南牆邊,摔掉琴盒蓋子,“噌噌”兩聲勾斷琴弦,而後抓住琴身在桌子上,牆上又摔又打,摔碎後又去扯書架,滿屋子胡亂摔書,一本書從門口飛出去,打在端宵夜的丫頭臉上,小丫頭嚇一跳,身子不穩,然後一聲淒慘的尖叫,那一窩熱燙的銀耳蓮子羹,儘翻倒在身上。
江雨眠安靜下去。
雲樹飛身衝進屋裡,將內室的冷水端出來,儘潑在那丫頭身上,但手背手臂上的水泡還是起了一大片。雲樹去扯那丫頭的衣服,那丫頭叫的更慘。
“雲寶,快去叫個婆子來。”
雲樹對丫頭安撫道“彆怕,雲爺會為你負責的,我得把你外衫扯下來,不然燙傷更嚴重。”
那丫頭不再死捂住襟口,雲樹扯掉她的外衫,未待婆子來,抱起她往後廚跑去——那裡有冷水。
江雨眠聽著外麵的話,呆愣在那裡,被琴弦劃破的指尖,血一滴一滴的落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沒有一個人來看他,也沒有人來收拾這一屋子的狼藉。他等著,等著雲樹來對他咆哮,等著他無儘的無望。
終於有人來了,那熟悉的腳步聲,熟悉的氣息向他靠過來。
見他還在書架前站著,雲樹什麼也沒說,便扶起椅子,想扶他坐下,江雨眠卻一把甩開她的手。
雲樹覺得臉上一涼,用手摸摸,竟然是血,抓起他的手,那琴弦也是鋒利,幾乎劃透了江雨眠的兩根指腹。
本來想凝結的傷口,又被扯裂,血又流起來。
桌上的傷藥與燒酒早碎在地上。雲樹不顧他的掙紮,用身子擋住他胡亂打的另一隻手,強硬的抓住他的手,從懷裡掏出隨身帶的外傷藥,咬掉瓶塞,將藥粉倒在江雨眠的傷指上。
扯了外衫給他纏住手指,壓住止血。
忙完這一切,才回頭去看江雨眠的臉。
江雨眠瘦骨嶙峋的手打在雲樹瘦瘦的後背上,打著打著就打不下去了。
“在屋裡摔打一遍,所有東西的位置記清楚了吧?明天,我讓人原樣再擺好,熟悉了,你行動會方便很多。忘了把你不喜歡的琴帶走,是我的錯。身上的傷,心上的傷夠多了,彆再弄傷自己了。”
“發泄完了,心裡有沒有好受一些?”
“我讓廚房重新做了夜宵,一會兒就送過來。我先扶你去床上坐,好嗎?”
江雨眠的腦海中,孤苦無依的一生走馬燈一般劃過,從來,從來沒有人這般好脾氣的對他。
活了二十年,七歲前,日子苦的他不想記起來,七歲到十四歲他被賣給戲班子,被老班主各種非人的調教和摧殘,紅了以後,老班主死了,剛過兩年好日子,眼睛就壞了。
雲樹拒絕他,他慘遭虐待,發完瘋,他會問自己為什麼還活著?他沒有可依賴,可信任的人,絕境裡隻想到那個叫雲樹的少年,救了他,救了他一次,他希望她再次降臨,救他……
他不是不怨雲樹,既然拒絕了他依附的請求,又乾嘛回頭這般照顧他?既然可以做到,為什麼當初還要惺惺作態?
他滿腹怨恨。
他也曾盼望日子會好起來,有一天,終會有那一天!為此他苦撐了兩年,最後卻陷進死而不舍,活而無望的噩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