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將“孩童”放在地上,上前謹慎的探了探玉天寶的鼻息,又摸了摸他脖頸的脈搏。在確定玉天寶真的已經死了之後,他才對那婦人笑了笑,道“這一單這麼多金子,我還以為會多困難呢。”
那婦人搖了搖頭,飛快的將人拉入了一旁的小巷。半晌之後,那個“孩子”變做了一個身著布衣的書生,而那個婦人卻變成了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那書生打扮的男人笑了笑,將小女孩抱在臂彎,不緊不慢的從小巷之中走了出去。
玉天寶的屍首還躺在地上,兩個人看也不看他一眼,一溜煙兒便走了。
在路上與他們兩人擦肩的人不會想到,這兩個看起來最為尋常的人,竟是西域而來的頂級殺手。他們兩人極擅易容之術,沒有人確切的知道這兩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而同時,他們兩個又是出了名的隻認錢不認人,隻要價格到位,至親亦可殺。
這兩人在江湖成名的時候,陸小鳳還隻是在繈褓之中的稚童。這一次他們再涉中原,為的便是殺害西方魔教的教主的獨子。
這樣兩個二十多年前在江湖之中名聲大噪的殺手出現在中原,縱然能夠瞞住其他人的耳目,卻無法逃過宮九的眼線。宮九分明是知道這兩個人是衝著玉天寶而來的,也讓人盯著玉天寶的行蹤。玉天寶被害之地距離他的“府邸”隻有一盞茶的路,宮九自然是知道他遇見了危險的。
隻是,宮九並沒有動。
一旦預設出了“玉天寶不是玉羅刹選定的繼承人”這個可能,以宮九的心智,餘下的事情並不算難想。玉羅刹撤走玉天寶身邊的暗衛,明顯就是不願讓他繼續活下去,甚至——宮九可以猜測,玉羅刹之所以這樣做,也是為了給他暗示,示意他若是想要和西方魔教交好,便不要再費心保護玉天寶了。
基於以上種種,宮九刻意晚起了半盞茶——宮九很喜歡睡覺,在沒有事情煩他的時候,他隨時隨地都可以睡著。
正月裡的盛京很冷,宮九緊了緊自己身上的白裘。那是雪狐腋下最柔軟的毛製成,是宮宴的時候,他的那位堂兄送予他的。宮九雖然在盛京出生,但是這二十多年來半數以上的時間都在極為溫暖的南海度過,盛京的鬼天氣,他還真是有點不適應。
宮九不緊不慢的走著。如今還沒有過初五,盛京的街上一貫是沒有什麼行人的。很快,宮九就看見了麵朝下躺倒在街邊的玉天寶。
瞥了一眼自己皆白的袖口,宮九想了想,解下腰間的長劍,用劍戳了戳玉天寶,將人翻了一個麵。
宮九伸手往玉天寶的鼻間探了探,忽然微微頓住。
他感覺到了玉天寶口鼻傳來的輕微的呼吸,那呼吸雖然微弱,但是卻一點一點的在恢複。宮九起身,麵無表情的做了一個手勢,空氣中隻有微微衣角相互摩擦的聲音。做完了這個手勢,宮九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著玉天寶。
漸漸地,他的胸膛開始起伏,呼吸也恢複了平順。
宮九微微皺起了眉頭,掌心中內力運轉,將那根插入玉天寶心臟的長針以內力吸了出來。輕輕嗅了嗅自己手中的長針,宮九可以確定,那上麵塗抹的是見血封喉的□□。心臟本就是周身血液流轉之所,哪怕是內力深厚,被毒針刺入刺處,也應無僥幸生還的可能。
更何況,方才玉天寶的樣子,分明已經是沒了氣息了。
暗覺有些驚奇,宮九將手指搭在玉天寶的脈上,隻覺玉天寶的脈象平穩,與常人並無異樣。
就在這個時候,玉天寶掙紮著睜開了眼睛。
他心有餘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如今那裡隻有指甲大的一小塊血花。抬眼看見對著他微笑的宮九,玉天寶一個哆嗦,當即就爬了起來,對宮九嚷道“九公子快救我!剛才有人要殺我!”
宮九笑得異常燦爛,他用手中還未曾收回去的長劍擋住向他撲過來,想要躲在他身後的玉天寶,而後微微揚了揚下巴,道“少教主且看,那兩個人不已經被我的人解決了?”
玉天寶回頭,果然見兩個身著黑衣的男子憑空出現。他們的手中各自提著一具血淋淋的屍體,一男一女,赫然就是方才刺殺玉天寶的那兩位。
因為那兩人變了裝扮,玉天寶還有幾分遲疑。
宮九便對他解釋道“這二人是二十年前江湖的西域殺手,人稱玉手千麵。少教主且看,這二人的手是否特彆白皙細膩?”
玉天寶當即向那兩人的手望去,見果如宮九所言,才心下稍安。歎息一聲,玉天寶哀戚的說“他們是西域來的,教中的那些人還不肯放過我。”
宮九隻道“少教主稍安勿躁,想來消息傳得沒有那麼快,我即刻命人散布羅刹牌在陸小鳳手裡的消息,不多時候貴教的那些人便回去叨擾陸小鳳了。”
說著,宮九率先往自己的特意給玉天寶安排的彆院走去。玉天寶哪裡還敢耽擱,當即就追了上去。
他們不知,遠在西域的一人驟然吐出了一口血,噴在了層層交疊的白紗上。黑褐色的血液腥臭滲人,那人撫著自己的胸口艱難的喘息了一會兒。
聽見了屋內響動的婢女走了進來,看清了白紗後的那人的境況之後,她驚叫了一聲“大祭司!你的頭發……”
還沒有說完,她便被一隻迅速枯萎中的手扼住了脖頸,用力拉入了白紗帳中。一陣輕微的掙紮之後,一具已經被吸乾了血的女屍被撇了出去。方才吐血之後周身迅速乾癟的男人恢複了一如既往的模樣,一頭灰白的發也緩緩變黑,周身更是縈繞上了一層近乎聖潔的光輝,跟方才如同厲鬼一般的模樣判若兩人。
“好!好!好!”
大笑出聲,那人的麵色卻是冷若冰霜,在昏暗的內室顯得格外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