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開口嗓音竟然有些尖利,“你帶她來乾什麼!”她衝曾醉墨,曾醉墨低著頭,一言不發。
江月照腳步頓住了,不是被她的話,而是被她的模樣。
這段時間來,她一直有通過手下的報告跟進曾卿如的病情進展,可報告裡冷冰冰的字眼哪裡抵過親眼所見的十分之一的震撼。她看到她深陷的眼窩,削瘦的臉頰,發黃的皮膚,稀疏的頭發,還是那個她熟悉的曾卿如嗎?
曾卿如是美麗的,那種美曾經讓江月照仰望,就像高高在上的月亮,皎潔、清高、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可如今呢?
病魔把人折磨得不成人樣。今天若不是曾醉墨把她帶來了這,在路上碰到她,她可能根本就認不出來她。
曾卿如情緒激動引發一連串的咳嗽,也驚醒了江月照,她往前走了兩步,見曾醉墨熟練的上前照顧她。她手垂在身側緊攥著,一動不動。
曾卿如緩過這陣勁兒,彆開頭不看她,嘴裡虛弱的道“你走吧,我這裡不需要你。”
饒是江月照有心理準備,聽到這話火氣還是蹭蹭蹭的往上冒。
“對啊,您什麼時候需要過我啊,”江月照的聲音有些變調,“當初拋夫棄女都能做得心安理得的人,我也真是多餘了。”
“姐!”曾醉墨焦急的衝出口。這是她今天第一次,也是近十年來再一次喊她姐姐。
江月照目光往她那瞟了一眼,住了嘴。
可一方罷了,另一方卻不肯罷休,曾醉墨根本阻止不及。
曾卿如冷笑了下,“既然相看兩厭,江大小姐還屈尊留在這做什麼?”
“你當我想來?要不是她找到我說你——”她猛地頓住。
“說我什麼?說我要死了嗎?嗬,你放心,我有人送終,用不著你費心了。”
江月照氣得連說三聲好,拂袖而去。
曾卿如猛烈的咳嗽,曾醉墨急的跟什麼似的,又想追出去,可母親這裡又脫不開身,幫母親撫背時忍不住埋怨道“您這到底是乾什麼啊!人不在的時候惦念,人來了又把人氣走。”
“我什麼時候惦念她了?”
“是嗎,那枕頭下的照片是天上掉下來又正好自個兒飛進枕頭下的嗎?”曾醉墨毫不留情的戳穿母親的謊言。
曾卿如一窒,然後仿佛脫了力般的躺下,“你都看到了。”
曾醉墨給她掖被角,卻不理她。
“我叫你彆去找她,你為什麼還要去找她呢?”曾卿如緩了緩呼吸後道。
曾醉墨努了努嘴,有點委屈,“可您想見她呀。”萬一——什麼時候就不好了呢,這種病根本就說不準的,前一秒算不準後一秒的事,一旦病重了,意識全無,再叫江月照來還有個什麼用?
曾卿如有點無奈,“我叫你彆去找她,是有原因的,你姐姐她這段時間很關鍵,不能出丁點差錯。”
曾醉墨想了一想,慢慢的回過味來了,對於江月照來說,關鍵的事能有幾件?反正排在最前頭的一定是江氏。她是不懂爭權奪勢裡的彎彎繞繞,不明白來醫院探望一下媽媽能產生什麼不好的影響,可既然媽媽說了會有影響,那必定是有的,她不禁有些後怕。
“算了,在都在了。”而且江月照滿麵怒氣的離開,就算那些人注意到了,應該也不會心生警惕的吧。
曾家和她不能明麵上交好,至少在她回到江氏前,不行。
“媽,可是你還是很難過吧,姐姐她那樣說你。”
“她說得也沒錯啊。”曾卿如輕飄飄的道。
“可是明明就不是這樣的!你是想保護她才疏遠她的!不然那些人就會循著你找到姐姐!你為什麼不跟她講呢?”
“一是不能講,那會兒她還小,做不到喜怒不形於色;二是——仇恨更能支撐一個人往前走,如果當初有了我,她就有了依賴,也許就沒有今天……”
江月照回到春意闌珊時,整個人從頭到腳依然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她回到辦公室,拉開抽屜,從煙盒裡抽出一根煙含在嘴裡,手在抽屜裡胡亂的摸索著,卻怎麼都摸不到打火機。
越翻越亂,越亂越煩,她猛地將抽屜推進桌內,嘭的一聲響,她靠後倒坐在椅上。
忽然,從斜刺裡伸出來一隻手,噌的一聲,一撮火苗亮在她眼前,她抬眼看了看,顧城。她往前,就著他的手點燃煙。他熄滅了打火機,安安靜靜的將它置在她的桌上。
江月照盯著打火機看了一兩秒,恍然想起之前她把它放在彆處了,而顧城……一直在這呆著?
煙草很好的舒緩了她的神經,她能夠正常的思考了。
她很多年沒有像今天這樣控製不住情緒了,這意味著什麼呢?她不敢想。
“不要因為彆人不愛你,就喪失了愛人的能力。”他像會讀心術一般的說道。
江月照嗤笑了一聲,“說得容易,你經曆過嗎?”
我正在經曆。他想說。
顧城伸手點在她胸口,“問問你這裡怎麼想的,不要拗著這裡行事,受傷害沒關係,但不要留有遺憾。”
你受傷害,有我在,可如果你有了遺憾,我就無法穿越時空幫你彌補了。